有一天晚上,主薄徐世銘找上門來。
寒暄過後,無忌問道︰「徐主薄找某何事?」
徐世銘笑了笑回道︰「想與明府聊聊一下天下之勢。」
無忌想不明白這徐世銘所指何事,道︰「還請徐主薄賜教。」
徐世銘道︰「不敢當賜教二字,下官以為,等這次番薯成熟之後,軍糧滿倉,黑旗衛日益精銳,正所謂兵精糧足,不知明府是否想繼續困守巴東嗎?」
百里無忌笑笑道︰「不知徐主薄有何教我?」
徐世銘道︰「某以為此次番薯成熟之後,消息肯定會傳向四周藩鎮,北方石晉正與漢相峙,無力南征。南方馬楚只懂得荒yin享受,無意北上。西邊吳越內訌不斷,自顧不懈。」
徐世銘停了停繼續說道︰「唯有東邊蜀國皇帝孟昶此人繼位兩年,初始英明,如今卻學起了馬楚,觀其所為,守成有余,進取不足。明府只要一戰懾其膽魄,從其手中取夔、忠、萬三州應非難事。」
無忌有些驚訝,這老滑頭真目光如炬,自己心底的一些念頭他總能猜個仈jiu不離十。
「明府,若年底番薯豐收,一旦推廣,百姓自然擁護。但明府可曾想過,借給明府千石糧食的朱蔣二位族長會擁護嗎?還有地方豪門會擁護嗎?他們只會極力阻撓,恨不得把番薯全部毀滅干淨,一個不留。」
「為何?」
「明府試想,本縣田地土豪所佔十之七八,糧食是他們囤結買賣獲利的主要手段。而明府番薯一旦推廣,產量迅速上升。試問還有百姓買他們的高價米嗎?到時米價暴跌,豪強所囤之糧還有何用?」
無忌聞言悚然一驚,這老滑頭還真是個諸葛孔明的樣啊,這也能想到。
「徐主薄可有什麼好辦法?能讓豪強不阻撓番薯推廣?」
「方法有一個——殺!」
老狐狸夠狠,這叫我怎麼下得去手,再說了,上半年人家還借我千石糧食呢,現在債沒還,再去砍了他們腦袋,這叫天下人怎麼看我?無忌心中思忖。
「殺之不妥吧?」
「明府可是擔心坊間議論于名聲不利?下官可以安排人進行暗殺,人不知鬼不覺。還可以先誣其謀反,再拒捕殺之。」
看他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樣,無忌發現越來越討厭了,那胡須也變得討厭了,喝道︰「住口。徐主薄,汝這是yu陷某于不仁不義啊。朱蔣若是反對,也是心憂他們利益所在。未教而誅,朱蔣等人還未阻撓,僅憑你我猜測,就殺之。要律法何用?此事不用再提,某不殺無罪之人。」
無忌有點怒了,梁公怎可推薦如此月復黑之人,可沒想到事情接下去會演變成這樣。可無忌卻怎麼也預料不到徐世銘接下來的舉動。
徐世銘聞言竟然笑了,倒金山推玉柱,五體投地拜倒在無忌腳下。
這又唱得是哪出啊,無忌連忙道︰「徐主薄怎麼可行此大禮,某沒怪你,只是……。」沒等無忌說完。
徐世銘鄭重其事地說道︰「某這一生,而立之年幸得遇梁公賞識于布衣,蒙其舉薦于大王,雖大王嫌棄,但也落個從八品官職,某視梁公為恩人。本以為只能就此老朽于巴東,未曾想,半百之年又幸得明主,焉能錯過?主公在上,受屬下一拜。」
呼,這老家伙時不時來一手,真有點讓人吃不消。
無忌趕緊將其扶起,道︰「主薄太抬舉某了,某年少輕狂,還謀求先生指點呢。」
徐世銘道︰「主公雖然年少,但心中有大慈悲。殺該殺之人,赦該赦之人。為天下主者當有此胸懷。」
無忌听著覺得有點受不了了,連忙攔住徐世銘的馬屁,道︰「先生言重了,雖只有你我二人。這種話還是不講為妙。」
徐世銘躬身答道︰「遵命。」
徐世銘回到坐位,端起茶盞看似不經意地問道︰「某願聞主公之志?」
無忌愣了一下,這老頭又想咋滴?
這話問的咋這麼熟悉,想當年諸葛孔明也是這麼問劉備的吧。
這老滑頭自認是孔明,我可不想做劉備。
無忌心中不喜歡劉大耳的假仁假意,喜歡曹阿瞞的「休教天下人負我」的磊落。
無忌答道︰「天下戰亂不息,綱常崩壞,道德淪喪,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子青不才,願以一腔熱血為蒼生請命。還請先生醍醐灌頂,開子青愚魯。」
說得夠清楚了吧,某的志向不大,只是天下而已,汝這老滑頭如果想讓某忠君免開尊口。無忌肚中狠狠地月復誹著。
徐世銘抬頭直視無忌道︰「自朱溫篡唐以來,天下藩鎮割據,名義上尊奉中原,實則各自為政。如今石晉佔據中原實力雄厚,孟昶偷安蜀地依仗地利,馬楚正事荒廢不足為懼,南漢無可戰之兵,南唐奪吳始建,自顧不暇,吳越苟延殘喘。唯北方契丹蠻族方為心月復之患。荊南地僅三州,處于四戰之地,晉、蜀、楚、唐四國相夾,隨便一方舉兵便能傾覆。故,主公若是依仗番薯之力,蓄養精兵于巴東,出其不意攻佔蜀地夔、忠、萬三州,力阻蜀軍于長江,和議石晉,與荊南三州互為呼應,根基可立。楚王馬希範昏聵,都城潭州與江陵相鄰,主公積蓄數載之後,聚重兵南下伐楚,便可威懾南漢,南漢嬴弱,可輕易取之。誠如此,與石晉、孟蜀、南唐形成四國爭霸之勢,則大業可成。」
說到此處,徐世銘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平鋪在桌上,指謂無忌道︰「此蜀地夔、忠、萬三州地形之圖也。主公以汝父之歸州為後盾,先取此三州之地建立根基,再伐楚地立國,而後可圖中原也。」
百里無忌聞言細細查看後,起身拱手謝道︰「先生之言甚善,茅塞頓開,使子青如撥開雲霧見青天。但巴東縣地少人稀,最多也征不到五千兵,如何奪取夔、忠、萬三州之地?再則,先生如何認為以巴東區區一縣之力,黑旗衛千余士卒能一戰奪取夔、忠、萬三州?況且就算一戰能勝,又如何能守望得住三州之地?」
徐世銘說得嘴干,舉杯啜了一口茶,抿了下嘴說道︰「主公可知三千越甲可吞吳?何況主公只是想取三州之地,並非與蜀決戰。再則,有番薯奇物在手,軍糧不缺,主公還怕無處募兵麼?某听聞主公手中有一支細作隊伍,不知道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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