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林緯度偏高,在農歷六月的時候,一般要晚上八點多,太陽才會下山。
太陽沉落在地平線深處,一抹金光在天邊流淌,將西天的雲彩,都侵染成璀璨的金色、瑰麗的紅色,一片一片的。
在敖林西郊,有一座大水窪。
這座大水窪,是牧小草記事起就有的,說不上是死水還是活水,面積很大。
記得九八年的時候,天降大雨,大水漫天,大水窪也漲了不少水,甚至將牧小草家原來的院子都給淹了大半。一家人無奈,唯有搬離此處。
牧小草小時候,最喜歡的事情,便是坐在院子里的杏樹枝杈上,看太陽落進大水窪里,在金燦燦的水窪深處,有蘆葦搖曳,美極了。
那時候,家里的牛,比現在少兩頭,不過更愛叫,總是哞哞的,不消停。
牧小草喜歡喝新鮮的牛女乃,有時候心急了,會在母親擠牛女乃的時候,直接用杯子接,然後喝掉,後來去外地念書,就很少這樣了。
還記得,八月十五的時候,銀月高掛,她和父母親、弟弟,在院子里剝玉米,她和弟弟玩兒性大,一會兒工夫都閑不住,剝了兩三支,就開始直愣愣的盯著天邊的月亮。
「爸、媽,我要吃月餅。」
不知怎的,本來剝玉米的活計,就成了賞月大會。
太多、太多的回憶,讓牧小草難以忘卻。
「直愣愣的杵著,想什麼呢?」
獨自看夕陽發呆的牧小草,讓母親程雲一把推醒。
「媽,我晚上想吃牛犢湯!」
牧小草道。
「牛犢湯?呵,你朋友吃的習慣麼?」
程雲溫柔的笑著。
「伯母,我們不忌口的。」
秦重鋒不知何時也來到屋外,微笑著應道。
「那好,我去做,你們先在屋里聊聊。」
程雲道。
待回到客廳,秦重鋒才忍不住問道︰「小草,牛犢湯是什麼?用小牛肉炖的湯?」
一邊和牧小森下棋的姜禮樂,也忍不住支稜起耳朵,听的很仔細。
她其實有蠻多忌口的,她光是看著,怕是有些失禮。
「哈哈……你想什麼呢!牛犢湯是這里是說法,又叫陶格勒湯,是蒙古語。用漢語翻譯過來,就是牛犢湯了。按說是應該用蕎面和女乃油做的,不過我們吃不太習慣,我媽就用白面和牛女乃代替了。有很濃郁的香味,吃的時候加點糖,味道很好呢!」
牧小草解釋道。
「哦,我記得這里是蒙古族聚集地來著。六月初四應該是那達慕大會吧?」
姜禮樂推了推眼鏡,略有些感興趣的道。
「呵,敖林的全名是敖林西伯,也是蒙古語,具體什麼意思我也想不起來了。泰康地方比較小,也沒有太多的景點,不過那達慕大會倒是挺有地方特色的。小森會代表敖林參加賽馬比賽,所以他才會回家做準備的。」
牧小草頗為自豪的道。
「賽馬?少年組?」
姜禮樂瞧著稚氣濃重的牧小森道。
「樂姐,我二十了。」
牧小森微笑道。
「哎?真沒看出來,我還以為你最多十七八歲。」
秦重鋒忍不住道。
「他從小就是女圭女圭臉,顯小的。」
牧元笑道。
他是個很沒存在感的人,陡然開口,嚇了秦重鋒一跳。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這家人是怎麼回事,一個個都古古怪怪的,似乎有隱情。
可稀奇的是,他們似乎也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不說別人,單說牧小草,幾乎是一月暴富,若是擱在別人身上,保不齊一下子就樂瘋了,可她在短暫的調整之後,幾乎和沒事兒人一樣。
再說她弟弟牧小森,眼眸深邃、氣度雍容,比他秦重鋒這個正牌的貴公子還貴公子。
她父親牧元,就沒什麼特別了,沒什麼特色,沒什麼存在感,即使他站在那兒,若是不開口,你也不會注意到他。
一點特點沒有,這本身就足夠奇怪了。
還有她母親程雲,很溫柔、很健談,她似乎是唯一的平凡人,可是你把她擱在一屋子不正常的人中間,怎麼看她才是不正常的吧?
或者說,她才是大拿?偽裝的太好了?
「將軍!」
牧小森微笑著落子,將姜禮樂的帥,閉上絕路。
「輸啦……輸啦,好開心。」
姜禮樂少女一樣笑著。
一切都太奇怪了,牧小草也是、牧小森也是、牧爹也是、牧媽也是,現在連樂姐都開始變得奇怪了。
秦重鋒心中迷惑。
「晚飯好了喲!」
程雲的聲音響起。
女乃香四溢,讓人食指大動。
盛了一碗牛犢湯,牧小草先喝了一大口湯,大是爽快,對秦重鋒道︰「要加糖麼?」
秦重鋒點點頭,在純白的女乃湯中加了一勺糖,攪了攪,也學著牧小草的樣子,喝了一大口,覺得一股女乃香沁透全身,舒爽無比。
姜禮樂則在一邊,小口的啜飲著,也很喜歡。
「爸、媽、小森,我有事情和你們說。」
牧小草道。
「嗯?什麼事兒?和男朋友分手了麼?」
程雲一針見血。
「啊……這個,您知道啦?」
牧小草有些尷尬。
「果然麼?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似乎挺不錯,多的我也不說了,你做的對。」
程雲語氣堅定,似乎認定了女兒的決定必然是對的。
秦重鋒稍稍有些尷尬,他們外人在的時候,談家事真的好麼?
「呵,沒必要避諱的。小草的決定,必然是經過深思熟路的,不論對錯,作為母親,我都會支持她。」
程雲似乎有讀心術一樣,微笑著對秦重鋒和姜禮樂道。
「這個……還有一件事。」
牧小草道。
「什麼事?」
牧元喝了口女乃湯,淡淡道。
「和陳辰分手後,我似乎走了財運,賺了半個億。」
牧小草道。
咕嘟……
牧元讓女乃湯噎到了,秦重鋒都替他喉嚨疼。
程雲神色一變,眼眸一凝,深深的看了牧小草一眼,而後再次變得風淡雲輕,道︰「小草,飯桌上不許開玩笑,看你爸都嗆女乃了。」
牧元這一次,似乎讓面片噎住了喉嚨,不甚白淨的臉都憋紅了。
牧小草三人,則有些忍俊不禁。
牧小森,神色不變,繼續喝女乃湯、吃面片。
「是真的,不信您問重鋒和樂姐!」
牧小草道。
程雲看向二人,二人在程雲的凝視下,忽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是的。她先是在路邊攤上買到了正宗的古董,轉賣了四十五萬。然後低價買了兩塊翡翠原石,切出來兩塊極品翡翠。一下子,就步入半億富豪的行列了。」
秦重鋒苦笑道。
說實在話,這事情解釋起來,真是扯淡的可以,可它偏偏就是真的。
「媽,給你的。」
牧小草這會兒已經將碗里的牛犢湯喝完了,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盒子。
程雲接過盒子,打開一瞧,道︰「挺好看的耳環,是翡翠的麼?」
「嗯,是玻璃種的帝王綠,漂亮吧!」
牧小草獻寶道。
「嗯,是挺好看的。」
她並未詢問耳環的價格,只是微笑。
這一家人,古怪透了。
秦重鋒心中暗道。
就算是他爹,手里抓了一件難得的玻璃種帝王綠耳環,也難說有這麼淡定。
「伯母,您認識皇甫紅竹麼?」
秦重鋒道。
他記得,在私人拍賣會的時候,皇甫紅竹曾提過,牧小草長得像她的一位朋友。
「不認識呀!她是誰?」
程雲疑惑道。
秦重鋒搖搖頭,心亂如麻。
吃罷了晚飯,一家人坐在炕上談天,牧小草一家,對于錢財,似乎真的不甚看重,很快就揭過了這一茬。
牧小草談到希望將父母和弟弟接到中海生活,不過二老都拒絕了,不過同意牧小森去中海,中海的教學質量,畢竟要比區區一個東北小城好很多。
夜了。
牧小草和姜禮樂睡一個房間、秦重鋒和牧小森睡一個房間、牧元和程雲睡一個房間。
秦重鋒和姜禮樂,對睡炕都覺得很新奇,很晚才睡。
秦重鋒睡前和牧小森套了很多話,可惜都讓牧小森從容回避,反而讓牧小森套出了自己不少糗事,讓他憋悶不已。
到了深夜,唯有牧元和程雲房間的燈還亮著。
「該說,一切都命運使然麼?本想讓她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可是現在,她怕是已經入了一些人的眼了。不說姜家、秦家,便是皇甫紅竹也很快就會知道一切,。」
程雲嘆息道。
「二十五年前,京華之亂,百二十人頭,沒人敢忘記。」
此時的牧元和白日的牧元幾乎是兩個人,一雙眸子爍爍有神,充滿了魄力。
「不過,瞞著小草好麼?」
牧元又道。
「小草在這個家,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是傻子,她只是太溫柔,不想破壞家里的安寧罷了。」
程雲微笑道。
她對于自己的女兒,在了解不過了,許多事根本瞞不過她。
「你說秦家的小子,是不是對咱們女兒有意思?」
牧元提起秦家,嘴角勾起一絲刀鋒般的笑容。
「不許笑!」
程雲眉頭一皺。
「哦!」
牧元收斂笑容,再次變得如白天一樣,毫無特點。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若是喜歡就無妨,秦家和咱們,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程雲語氣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