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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綠的臉色依然不好,果藍色的旗袍包裹著她絕佳的身材,無精打采地歪靠在真皮椅上,帶有南方口音的話娓娓而出,更顯惆悵。
說她得罪人,毋寧說她上錯了床。
green從小隨母親在美國長大,居無定所,行為放蕩,入圈以後一向隨性。半年前在喬君念出任vtl執行董事的宴會上認識了顏君華,成年男女彼此鐘意,後續事情也勿用過多贅述。半年來,二人時有聯系,但小綠只當做一場綠水姻緣,從不肖想。誰知,就在上個星期,去加拿大拍外景時偶遇出公差的顏君華,兩個人用過晚餐到酒店休息,顏君華在浴室里洗澡,小綠在臥室擦頭發的時候,一個氣勢洶洶的女人闖了進來,帶人拍了一系列照片,連正在洗澡的顏君華也拍了個夠,才扭腰而去。
小綠後來才知道,顏君華是f市名門望族顏家的庶出長子,母親在原配過世後被顏老扶正,致力于搶奪家產,那個來拍照的女人正是要和顏君華聯姻的香港毓秀名門秦家嫡女秦慧茗。
其實小綠才不想參與這種大家族的家庭紛爭呢,得知此事以後,把自己和顏君華甩得一干二淨,但是秦慧茗卻不肯放過,拿著照片威脅不說,還整天派人跟蹤她,暗地里黑了她好幾個通告。
這次的鴻門宴就是秦慧茗主辦的,小綠解釋了好幾回,說無意與她爭人自願退出,秦慧茗也不听。
郁好知道後有點不太高興,她不想摻合進這樣的事情里,談不好惹得自己一身不是,要是知道小綠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她多半不會陪同。而且小綠要是真把她當朋友至少應該提前把情況說明,而不是上車以後才粗略告知。郁好想,一會兒一定要少說話,免得得罪人。
看了看上坐的四個人也能明白個大概︰年輕且一臉驕矜的必定就是秦慧茗,而她身邊那位身形英挺的肯定就是顏君華,主位上氣度風韻的雍容女人必是顏家太太,而顏亦辰倒是和顏君華有幾分相似難道是顏家幼子?
顏夫人氣度真不錯,普通話說的不是很好,客氣的笑著,「green小姐百聞不如一見,非常美麗。」說著目光望向郁好,神情一滯,「還帶來了你的朋友,真是美麗的女人,不過,有點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見過呢?」
郁好笑笑,「我和green是同事,您叫我doris就好。」
言下之意,我也是經常曝光在鏡頭前的模特,看著眼熟正常,而且,僅是同事。
能看得出來,顏君華對小綠動了真情,對秦慧茗頗為冷淡,倒是對小綠倍獻殷勤。秦慧茗優雅的喝著酒,和自己未來的婆婆商討結婚事宜,顏亦辰優雅的吃著飯,和郁好一樣,除了最開始說兩句客套話以後,不發一詞。
小綠最開始撇清自己,說什麼自己和顏君華斷的干淨,但是郁好瞅著可不像,那眼風波光流轉的,怎麼看怎麼是有心人。
郁好心里有數了,小綠此人並不可深交。這場飯局,對于小綠來說的確是場鴻門宴,秦慧茗和顏太太自然而親切地商談結婚事宜對她實屬重創。但對自己,倒是沒什麼,平白著被牽扯去看一場戲而已。
臨謝幕的時候,小綠再三表態,自己要出國深造,基本不會留在國內,即使在國內,業務拓展方向也不會在f市雲雲,顏太太夸獎她,「好孩子,有志氣。缺什麼了和阿姨說,上次給你的錢不夠了我讓慧茗再給你拿。」
郁好更無語了。
上了趟衛生間,借口肚子疼先走一步,在路口等了很久,也不見有車。這時,一輛黑色的輝騰緩緩開過來,停在她身側,車窗搖下來,顏亦辰那張清秀的面容露出來,他面無表情的說︰「上來吧,我送你回家。」
一路無語,顏亦辰認真開車,郁好看風景。
車窗是開著的,郁好坐在副駕駛上,長長的頭發被風吹起來,正好打在顏亦辰臉上,郁好隨手用戴在脖子上的絲巾扎上頭發。
顏亦辰把車窗關上,空調打開,「你和green關系不錯?」
郁好撇嘴,「泛泛之交。」
顏亦辰,「唔,少和她在一起,你們不是一路人。」
顏家家庭情況發雜,小綠心機深重,郁好識趣,敷衍幾句便不聞不問了。
別人的生活,別人的風月,你看在眼里的是一樣,听進耳里的是一樣,然而真實情況又是一樣,局外人又何故深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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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天真是挺累的,洗過澡就直接睡覺。半夜覺得右小月復疼得厲害,一邊覺得頭暈惡心,一邊肚子漲漲的想上廁所。
郁好洗完澡以後,太累了,懶得吹頭發,本來頭發就濕濕的,再加上小月復墜痛疼得一腦門冷汗,整個人輕飄飄地,跑到廁所吐了一通,渾身都虛出汗來,這下連白色的睡裙都濡濕了。這邊漱過口,剛緩過勁兒來,那邊肚子鬧騰起來,又連忙蹲馬桶,拉得虛月兌了,趴到流理台上喘氣。
身體里的排泄物都倒騰空了也不見小月復的墜痛得到絲毫緩解,就像一根鋼釘扎在身體里一樣,被電鑽狠狠地鑽進去,磨得她心焦磨爛。
她這邊鬧出不小動靜,郁安葉依稀听見些,披上衣服出門來,看見郁好正伏在流理台上,臉趴在水池邊緣,單手捂著肚子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嚇了一跳。被舒延年砸傷的腦子又鈍痛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拄著額頭走過來,焦急的順著郁好的背順氣,一邊問怎麼了。
這都後半夜了,郁安葉自己腦子傷得不輕,輕微腦震蕩,動作大了腦袋里就天旋地轉的,又哪里顧得了郁好,回到臥室撥了急救電話,又給自己助理打電話,關機,想了想還是神色復雜地給舒健昔打了通電話。
郁好被郁安葉攙到沙發上,捂著小月復縮成一團,一邊喊疼一邊喊媽媽,鼻涕眼淚冷汗 濕了整張小臉。郁安葉很心疼,拿熱毛巾給她擦臉,安撫的拍著她的手。
這樣的難受在記憶中只有一次。
郁好那年大約是剛滿17歲,母親的忌日,她在陵園的墓碑前坐了一天,受了風寒,前兩天班里又有流行感冒,她嗓子本來就不舒服,風一吹病情催化,到晚上就開始發燒。迷迷糊糊燒得全身滾燙,腦袋疼,鼻子不通氣,咽口水嗓子都疼得厲害,呼吸噴出去的都是灼人的熱氣,真是難受極了。
她這人一向能忍,什麼大病小災蓋上被子挺一挺三五天就過去,自己也沒當做一回事。佝僂著縮在被窩里燒得稀里糊涂,做夢說胡話,郁南懷把她抱進懷里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媽媽呢,撒嬌耍賴,嚶嚶的哭個不停,那天晚上郁南懷非常溫柔,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而郁好卻覺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意識還很模糊的郁好恍惚間覺得有人在抱她,于是伸出手去攬住抱著她的那人的脖子,臉埋在人家胸前撒嬌似的蹭,一口一個媽媽,一口一個小舅。
舒健昔正在熬夜看文件,郁安葉就打來了電話。那個精明的女人一向波瀾不驚,打電話的時候語氣難得帶著些慌亂,舒健昔得知事情始末,立刻開車過來,竟然還趕在了救護車前面。
郁好就像一只受了傷的小貓一樣佝僂在沙發里哆嗦成一團,把她抱在懷里往外走的時候,她乖巧的抱著他的脖子,頭埋在他胸前蹭,嘴里軟糯糯的小聲呻-吟著什麼。
這麼晚了,司機已經下班了,舒健昔自己開車過來的,不放心把她放在後座,而是安置在副駕駛上,系安全帶時才听清她咕噥著,「媽媽,我疼。」舒健昔的心噗的一聲化作一灘水,柔柔的。
這就像是夢,夢里有個可靠的懷抱護她周全,讓她安定;夢里有個炙熱的大手包裹著她的小手,讓她依靠。
天放亮時,郁好猛地睜開眼楮被陽光刺得眼楮有些痛,想揉揉眼楮時,卻發現右手被人握在手里拿不出來,她這才挪開目光去看——一個高大的男人窩在一把矮矮的太師椅上就伏在她的手邊睡覺,眉頭皺皺的,頭發有些微亂,卻依舊帥氣過人。
他握著她的手,非常有力,郁好皺了皺眉,卻沒掙扎開來,右月復還在隱隱作痛但顯然不是昨天那股痛而是手術過後的刀口痛,她偏了偏頭,發現左手還在吊著抗生素。
郁好這一輕微的動作,讓舒健昔馬上就清醒過來,鷹一樣銳利的眸子夾雜著血絲探過來,「終于醒了。急性闌尾,發燒發到39度,情況太嚇人,晚一點你就燒成肺炎了。發燒一整天你察覺不出來嗎,你怎麼這麼不長心?我真不知道該說你點什麼好。」
郁好沒接話,問了句,「我姐呢?為什麼你在這里?」
舒健昔趕緊松開郁好微掙的手,甩甩麻了的手臂,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小丫頭你有點忘恩負義,對幫助你的人這麼冷淡。你姐還好,昨晚擔心你的病要跟過來,我怕她頭上的傷吃不消沒叫她過來,她一直不肯休息,我告訴她你手術成功了才肯去睡。你就別操心了,好好養病。」
今晨五點的時候郁好已經順利通氣了,舒健昔估模這會兒應該可以給她喝點粥,就預備起身去拿。郁好一看舒健昔要走,心里的害怕一下子涌上來,揪著他的衣袖,眼楮卻是不好意思地瞥著門外的,急切說︰「你去哪里啊?不能陪我一會兒嗎?」
舒健昔的確有事,上午九點有個亞洲市場的調查報告要看,公司分的三個調查組,歷時兩個月的時間進行的多媒體調研,還要由他審核,喂她吃完粥就打算走,讓護工和他的特助來照顧她的。
舒健昔略有驚訝,轉過頭去看郁好,小姑娘虛弱了不少,臉色蒼白,但是絕不影響她的美麗,竟然看得入迷。他認識這小姑娘這麼久,從來她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冷模樣,這麼無助而又依賴的表情還是第一次見,到底年齡還小,他心里登時柔軟起來,靠回床前,語氣難得溫和地說︰「好好,我不走,我給你拿粥喝,肚子不餓嗎,昨天都吐空了。你別怕,我就在這里陪你,乖。」
說著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想到了什麼,「傻丫頭,少年老成不適合你,你這樣多好啊。」
護士來檢查,郁好才紅著臉轉到另一邊去,小聲咕噥,「神經病啊。我只是不敢一個人在冰涼的醫院而已。」
她的聲音很小,但時舒健昔偏偏听見了,好笑地坐在那里,等護士檢查完以後,才湊上來,幫她把頭發別到耳朵後面,模模她的臉,「你不要像只小刺蝟一樣,我承認前些日子我做的有些過,向你道歉好不好。和你姐姐結婚以後,我怎麼也都是你姐夫,算是你的親人了,你把我當做普通朋友就可以。對了,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很嚇人?下次再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號碼存在你手機里了。」
郁好厭惡的躲著他的大手,但是能看得出舒健昔神情疲憊,是守了一夜的,心里也不是不感激,耷拉著眉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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