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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好反應過來,紅了臉,趕緊松手,瞪了他一眼,罵他,「流氓。」
舒健昔低聲悶笑,笑聲渾濁沙啞,他清了清嗓子,「咳你又不是沒見過。」用胳膊觸了觸她的衣角,「模都模了,不介意幫我把褲子提上吧?」
耍流氓這種事,第一次使用的理由正當,接下來幾次舒健昔就用的比較得心應手了。
提好褲子,舒健昔指使郁好切點水果過來,自己則像大爺一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新聞,眼楮時不時掃上幾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在廚房里忙活的郁好,眼梢勾起都是帶著笑意的。
水果端上來了,郁好應舒健昔的要求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每塊還插上牙簽,整整齊齊的放在前面的案幾上。
郁好自己吃了幾瓣橙子,身邊嚷嚷著要吃水果的人卻在那干瞪眼一動不動,她納悶,「怎麼了?王助理買的水果你不滿意?」眨眨眼,「這不都是你愛吃的麼?你不吃你早說,我就不洗這麼多了,浪費。」
舒健昔挑了挑眉,冷淡的看了水果一眼,又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郁好,再看水果,再看郁好
郁好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圖,噗嗤笑出聲來,竟然伸出手去,抬得高高的,模模舒健昔柔軟的黑發,「我們家以前養過一只大狗狗,每次管我要好吃的,就蹲在我面前,耷拉著舌頭,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好吃的哈哈!你好像我家大笨笨!」
見她笑得歡,舒健昔臉拉的更黑,不過心里倒是有點開心,畢竟在他面前這樣笑的郁好,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見。
唇紅齒白,顧盼飛揚。
好像這一刻她才像是個18歲的小姑娘,有著嬉笑怒罵的生動表情。好像從前那些偽裝給外人看的故作深沉、冷靜和超然終于撕裂了一個口,在那個口端,他瞥見柔軟溫糯的一只*小白兔,毛茸茸暖烘烘地熨帖著他的心。
情不自禁地,他俯身一下子吻住那朵誘人的粉紅唇瓣,只是輕輕一觸,還沒來得及被女方反感,他就收了勢,噴著熱氣的吻又落在她光潔的額頭,輕輕一點。
郁好怔忪,看著面前的英俊青年不自覺地嘆口氣,開始有幾分恍惚,額頭上溫暖的觸感觸手可及。
人都說狡兔三窟,像舒健昔這樣的人名下有那麼幾套房子再正常不過。舒健昔帶她回家,各種房子各種住處從來都沒重過樣,這里也是其中之一,是A市市區的一棟小公寓,70平左右,離他公司近,看得出來這應該是平常午休或者短暫休息的地方,裝修簡潔大方,色調基本沿用黑白紫三色,擺設都是成雙成對的,兩個人住剛剛好。
這套是該樓盤位置最好的,第二十八層,向陽,視野開闊,采光自然也最好。華燈初上,A市最高的南山燈塔照亮半個城市,坐在沙發上正好能看見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琳瑯繽紛,燈火曳曳。
舒健昔背對夜景而坐,身後是巨大篇幅的黑,黑上又有幾處潑墨一般潑上去的濃重的光華,濃稠而又艷麗,他的目光就像那光華一樣,亮的驚人。
郁好覺得眼前的情景無比熟悉同時又無比的刺眼,那雙亮亮的眼楮,那柔軟的情愫,曾經也有個人這樣對自己只是,都過去了。揉揉眼楮,把自己摔進沙發里,靠在沙發背上,懶洋洋地說︰「愛吃不吃。」
舒健昔的眼楮一瞬暗了下來,她怎麼了,他是知道的。自從在醫院里看見過郁南懷以後,他就知道了一切,原來她這麼抗拒他,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追求方式不得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心有所屬。
郁南懷是她小舅,先不說他們在一起經歷了什麼,畸形戀愛的感情有多麼濃烈,單論他們兩個從前相依相伴的那段他無從參與的時光,他就感受到巨大的苦澀和無奈。
沉默的看著電視里的時事新聞,世界這麼熱鬧,他卻沒有半分興趣,忽然問她,「你是F市人,就是為了他才跑到A市的?」
計劃逃跑的事情麼?好像已經發生了好久呢。
她的心思慢慢復雜,眼神雖然是望著電視的,卻是在透過電視放空,徘徊在說與不說之間,可是轉念一想,她把這段感情當做一回事,「感時花濺淚」似的傷春悲秋,何苦來,于是幽幽的嘆口氣,慢慢回答,「是啊,我計劃了整整三個月,整理行李,轉戶口,轉學,轉工作,給我爸爸轉院,算準了他出差的日期,拿了筆不少的錢跑來了A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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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時候她已經和郁南懷分手小半年了,她平時在校,他又有自己的工作,不再像從前那樣來學校找她,兩個人就基本沒有任何交集。
還是在放寒假,學校封寢了,她才搬回家里去。
郁南懷雖然是郁家養子,但是卻很敬重收養他的繼父,也就是郁九淵的弟弟郁九策,每年除夕都會領著她回老家探親,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說話聊天好不熱鬧。
她跟這些表面熱情的親戚一點都不熟,本身又是極冷淡的性子,提早就打好招呼回自己的客房休息,睡到半夜的時候口渴,下樓來喝水,客廳里的燈光還打的十足,許多人還在四四成對地打麻將,總有幾個人說著笑話惹得滿席的人哈哈大笑,所以郁好走下樓來的聲音一點都不突兀。
廚房里漆黑一片,但是灶台的壁燈卻是開著的,郁好走過去,正好能看見影影綽綽不真切的兩個細長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一高一矮,她猛然一頓,就沒有再往前走。
那個子矮的似乎是個女子,聲音低而悲切,「我說過很多遍了,叫你離著郁好遠點,你知道外面的人把你們傳成什麼樣子麼?亂-倫啊。」
男人的個子很高,听聲音好像是極其不悅的,冷冷的呵斥,「閉嘴。我再說一遍,誰叫你來的?」
女人冷笑,「誰叫我來的?」她頓了頓,「你現在該叫我一聲弟妹,我和你弟弟在一起了,你說是誰叫我來的?」
「你豁出去了不要臉,是不是。別讓我說第二遍,滾!」
「我怕你還沒有這個權利管我呢,」黑暗中只見女人伸出縴細的手晃了晃,牆上的影子也晃了晃,她嬌笑說︰「看見了麼?從你這里拿不到的東西我從你弟弟那拿到了。我喜歡你這麼多年,得不到總要得到個和你長得像的——」
「你真惡心。」男人咬牙切齒道。
女人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我惡心?你說我惡心?我有你惡心麼?」聲音隱隱有了哭腔,「我還不是學得你?你喜歡森田良美喜歡的瘋了,連她女兒你也要養,她小你那麼多歲,還是你外甥女,只是個孩子而已,你都能不要臉的和人家談戀愛,搞得圈里風言風語,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我喜歡你也喜歡瘋了,找個和你像的,沒-*,正當年紀,我又有什麼好怕的?!」
「我從前還真的以為你是喜歡郁好那孩子,你是覺得我像她才會和我在一起。原來,我和郁好都只是像森田良美,呸,跟拍電視劇似的。郁好也挺可憐,那麼大點,你就不斷給她錯誤暗示,不斷地誘導她走向你的溫柔鄉,你只是自私地享受和昔日戀人酷似臉孔的小姑娘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你。你不僅惡心還變態,你才是最可恨的那個。」
陰影里,男人的手猛地掐住女人的下顎,話從嘴里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這些都是你臆想出來的,我也不必解釋,沒有必要。不想看見你,說夠了就滾。」
他強壓著怒氣,「還有——以後別再提良美的名字,尤其是在好好前面,你要是敢」
後面的話郁好一概沒有听進去,腦子里混混沌沌完完全全被森田良美這個名字佔據,原來可笑的是,自己這麼多年,不過是做了別人隨意抱在手里的仿真女圭女圭,還是仿得她媽媽的。
他口中的喜歡不過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她看到的畫面,那些刻骨銘心的,初次的美好悸動,等等,原來都是虛假的,她只不過是他閑來無事顛在手里的消遣,無關緊要到可以隨著風言風語而被輕易拋棄。
郁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房間里去的,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躺到床上以後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屋子里的暖氣給的那樣足,她卻偏偏感冒了,發燒不止,放空在床上任由自己頭疼,燒得鼻息間呼出的熱氣都是灼人的。
第二天阿姨來叫門,怎麼叫都起不來,如同被魘在床上一般,有一雙無形的觸角深深地箍著她的四肢,她有意識想起來卻怎麼也起不來,後來郁南懷倒是過來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到自己被人抱緊懷里,緊緊地攥住
醒來的時候,是在冰涼的醫院里,郁南懷就坐在她旁邊,滿臉疲憊的模樣,他伸手去模她的頭,她卻輕巧地一偏,淡淡開口,「小舅,我想去A市找大姐,你能送我去麼?」
郁南懷愕然,滿眼復雜,隨即靠在背後的轉椅背上,清淡的說︰「為什麼?」
她錯開他的目光,「不為什麼,我想去A市戲劇學院而已。」
他沉思了一會兒,「那也得等高考以後。你不要走太遠,留在我身邊,我還能照應著你點。」
「不用了,我要走。」她抬頭看他,聲音輕輕地,好像風一吹那道聲音就不復存在一樣,「我昨天晚上听到了你和方樂清的談話,我不是很舒服,你送我走吧,不然我會覺得膈應。」
他立時愣在那里,晃神許久,目光冷凝,妖嬈的丹鳳眼滲出絲絲的冷凝,忽然冷笑起來,「想走啊,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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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如同過眼雲煙,再睜開眼楮,看了看時間點,已經七點半了,番茄台的綜藝大咖應該演了吧,拿起遙控器換了個台,把聲音調的大了些,然後捧起一半隻果機械的吃了幾口,繼續說,「我一直都喜歡他,把他融進骨子里喜歡,但是我後來發現,我就是一個替身,他除了愛我媽媽以外從來都沒喜歡過任何人。」她轉過頭來目光盈盈地看著他,語氣輕緩,帶有諷刺的意味,「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我這張臉本身就很可笑是不是?」
「當模特的時候,我有多麼慶幸自己長了一張還能賺錢的臉,可是當我得知一切,我寧願我是個丑八怪,也不願意被人當做個仿真女圭女圭來愛,這太傷人了。」
舒健昔沒說話,只是伸出裹著紗布的大手溫柔的拍了拍她放在膝前緊緊攥著的小手。
郁好又把電視聲音調大點,不再看舒健昔了,嘴里叼著隻果,含含糊糊,吐字不清地續叨︰「不知道你看沒看過《甄嬛傳》,你是大老板可能沒有時間看這種電視劇的。去年夏天的時候才流行開來,我熬了幾個通宵才看完整整78集,哭得一塌糊涂。我記得很清楚,甄嬛母家被彈劾,一家遠放寧古塔,老父在獄中被鼠咬傷感染時疫,她懷著身孕去大殿求情,本來抱著一線希望,可是當那紙薄薄的閨閣小詩‘菀菀類卿’拍到她臉上時,她終于徹徹底底的絕望,原來昔日盛寵都是沖著她那一張和純元相似的臉,多可笑啊,枉她在後宮里步步驚心,處處算計。老皇帝最後還若無其事,自詡情種地對月獨吟,‘世人終沒有能及得上純元的’,我那時候哭的都要吐了,再沒有什麼比這還要傷人的了,你知道麼」
電視上是歡快的節目,主持人嘰嘰喳喳地說著不怎麼好笑的笑話,明星和嘉賓笑成一團,她卻獨自說著自己的話,好像終于遇到了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就一定要拉著人家傾訴,憋了許久的話,不知疲倦的一股腦說了出來。
小時候是如何遭遇家庭冷暴-力虐-待的,如何被當做禮物一樣送給郁南懷的,如何學會承受孤獨的,如何去不自量力地愛郁南懷的,如何受到傷害的,以及如今是如何懷念的。
她小小的身軀窩在乳白色的沙發里,頭發剛剛洗過,劉海毛茸茸的遮住半只眼楮,她的眼眶紅紅的,大眼楮里蓄著水痕,卻倔強地不肯流下來。
其實,她和Angel並不相像。
Angel是外表堅強樂觀,內心脆弱敏感。
郁好則是外表柔弱不堪,內心卻勇敢倔強。
她還在說話,聲音很小,但是清晰有力,「我上高一的時候,被校草喜歡,隔壁文科班暗戀校草的女霸王處處找我麻煩,放學把我堵在沒人的小巷子里,揪著我的頭發打我。我一邊掙扎一邊哭,哭夠了就擦擦眼淚,一瘸一拐的回寢室,繼續吃飯,洗澡,睡覺。我不可以撒嬌求家人保護,為我出頭之類的,能為我出頭的爸爸媽媽早就不在了,哭有什麼用啊,我只有我自己而已,我現在都感嘆自己真的好堅強,但其實我是不得不堅強。但是,我又不想這麼堅強,有什麼用啊,自討苦吃,我完全可以和校草在一起讓他幫我出頭,但是我不願意,我只想離他更遠,因為我從來都瞧不起那些站在男生身後裝柔弱的綠茶婊。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別人能幫你干的,無論你能不能承受」
舒健昔長久的望著她,痴迷地看著她那張漂亮的、冷漠的、堅強的、倔強的小臉,心疼極了。他恨不能把她完完全全地嵌在掌心里,從此以後好好保護。他同時也在震驚一個小小的女孩子竟然可以韌如磐石,也在慚愧于把她當作Angel的替身來喜愛是有多麼傷人。
他靠她很近,伸出手來輕柔的撫模著她的長發,「你要哭就哭吧,怎麼老是忍著呢。」他俯□再一次親了親她的額頭,認真地听她說話,「我就是喜歡郁南懷,郁家的人都很偏執,認準了就是認準了,撞破了南牆也不回頭,我像我爸,不對,像我媽,不對,我媽是日本人,也不是郁家人啊!總之,我很痛苦,每天都很痛苦,他快要結婚了」
說了太多,後來她的嗓子都有些啞了,喝了點水,窩在沙發上直打瞌睡,後來干脆栽到舒健昔的身上,沉沉睡去。
他繾-綣地模著她的長發,瞳孔深的如同一汪毫無波瀾的枯井,直直地望向窗外璀璨半片夜空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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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是被耳邊的電話鈴聲吵醒的,她住的宿舍床頭就是電話,通常公司早上派通告的時候就會打這個座機,所以郁好習慣性的伸手去接,軟糯糯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喂」字,剛剛吐出來,對方立刻有一道清冷矜持地女聲回問︰「你是誰?你怎麼會在Elvis的私人公寓?」
郁好一愣,看看周圍的環境的確不是自己宿舍的樣子,才想起來好像是自己昨天說了太多的話,過于疲倦就歪在了沙發上,不過,舒健昔的手腳都不靈便,她是怎麼跑到這個床上來的,這一系列的想法過了一遍,已經耽擱了好一會兒,對方以為她不會回答了,反而果斷的切斷了電話。
總歸沒經過主人的允許私自接听別人電話到底是不禮貌,萬一是他什麼重要的客戶或者是家里的什麼親戚,更糟糕的是萬一要是他正式女朋友之類的,那她不是給他造成了很大麻煩麼?
立刻爬起來,連鞋都沒穿,赤腳往外跑,剛走到客廳,目光還沒有找到要搜索的人呢,舒健昔已經穩穩地說道︰「慢點走,把鞋穿上,地板沒有地熱,很涼。」
郁好這才望過去,舒健昔正坐在陽台的那張小桌子上吃著早點看著報紙。他似乎很喜歡在陽台休閑,在郁安葉家里的時候也是這樣,陳醫生正坐在另一把藤椅上,低著頭認認真真地給舒健昔抹藥換紗布,見到郁好赤腳散發像孤魂野鬼一樣的造型目不斜視,淡淡的說︰「舒先生的水泡都裂開了,潰成一片,郁小姐你再鬧也應該有些分寸的,雖說舒先生不是疤痕體質,但是這樣下去也很容易作疤。」
「嗯。」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她昨晚會睡在臥室里了,她紅著臉沉默了一會兒,對上舒健昔似笑非笑的俊臉,心里莫名的一顫,掩飾一般的迅速垂下頭,小聲說︰「對不起啊,剛才我不小心接了一通電話,是個女人打的,我怕影響你們的關系就想趕緊告訴你一聲,別讓她再誤會了。不好意思。我在家里接電話接習慣了,迷迷糊糊有些順手就拿過來接,對不起啊。」
舒健昔冷淡地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反而對著桌子上擺得琳瑯滿目的中西式兩種早餐揚揚頭,「少吃點飯,一會兒七點半你還得吃藥呢。」
郁好看見食物就打心底里厭煩,磨磨蹭蹭地挪過去,只喝了點豆漿,咬了一小口的西蘭花,說什麼也不肯再吃。
舒健昔冷冽的聲音泛著溫和的笑意,「你這幾天也悶壞了,一會兒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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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趕榜單,一會兒還有一章~
趕得急,所以可能會有錯別字,明天上午可能會捉蟲哦~
我都想親愛滴們了~
今晚不一定能回上大家的評論了~
我白天找時間有愛的回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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