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自己這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沒有辦法,她這麼做,並不只是因為愛著他,更因為,這是出自她自保的本能。
怕受傷害的本能。
我也成了個懦弱的人了!——不無諷刺。
她回頭看他,他受不了她直視的目光,閉眼吻住她。只限制于唇瓣上的吻,謙恭的,柔和的,不再是掠奪。
他也是會有柔情蜜意的,只是之前並未給與她而已。
胡騫予牽起她的手,將她往床邊領︰「睡吧,很晚了。」
很習慣地就演變成相擁而眠的姿勢,側著睡,他在她的身後,手臂橫過來,將她安穩的護在結識的胸膛里。
沒有身體的**,很恬靜,他的呼吸和她的,都要融為一體了。
可是她無法感受到他一直努力給予她的安穩,「騫予?」模模糊糊地喚他一聲,他也模糊地應道。
「我想要召開股東大會。」
他的聲音听來並不真切,似真似幻,很低沉,「哪邊的?環球還是……」「恆盛。」
他沉默了,許久才恢復低沉平靜的嗓音︰「等等,好嗎?」
他要她等?
神經末梢都繃緊了,她的手不自覺地抵向自己的胸口,她胸腔中的心跳這麼不規則,他一定感受得到。
可是他選擇視而不見。
原因……她依舊不敢去想。
很久,她找回自己的聲音︰「等……多久?」
他想了很久,雙臂收緊,擁緊了她,聲音略微揚了揚,像是要表現地略為輕松些︰「等我母親把恆盛的股份全數交由我處理那天。」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召開董事會議?」她聲線繃緊,無法松懈。她知道自己即使此刻在他面前還能保有秘密,但她這樣一幅驚慌失措的樣子,他這麼聰明,又怎麼會猜不到?
矛盾的心髒幾乎要被勒緊,直至窒息。
他似乎笑了笑,聲線中有氣音,竟奇異地讓她有了絲歡快的錯覺,「你告訴我的,人還是不要太過明白的好。」
她愣了愣,回憶片刻,自己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倒是她自己時常被提醒︰不要太過執著,否則受傷的是自己。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想要回頭看他,可是他尖銳的下巴硌在她肩頭,固定住她的腦袋,不讓她亂動。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此時的表情。
向這個女人妥協的表情。
向愛情妥協的表情。
他怕自己會在她的目光中改變不久前才做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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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這里麼?」
cbd附近的酒店,刻意調暗了燈光的餐廳,姚謙墨約的地點,在這里。
他問她這句話時,臉上表情很慵懶,眼中卻看不出情緒。
她沒有回答,一貫地保持沉默。和那時一樣,她只點了杯咖啡。
他看著這個女人優雅疏離的姿態,兀自笑一下,自圓其說︰「你剛回新加坡那天,露西,你,我,在此見面。」
林為零放下咖啡杯,抬眸看著對面這個男人。
他在她的目光中滯了滯,她的視線過于平靜,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曾經那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女人到哪去了?陰謀詭計得那麼精彩的林為零,不會用這種看破一切的眼神看待他。
或許恨,或許懷疑,或許質詢……每一樣都比平靜來得好。從大學時代開始,這個女人身上某種抗爭的磁場,成了他致命的吸引。她是突兀的,像尖銳的石頭,而不是被磨去稜角的鵝卵石。
他的眼中靜靜流淌著失望,卻被更深沉的窘黑掩蓋住,不讓任何人發覺。
林為零低頭翻包,將錄音帶原封不動地遞還給他。他看看她的臉,再看看她的手,並沒有接過錄音帶,反而微微斜了身子,靠進沙發靠背里,將彼此距離拉得更開。
她沒多說什麼,把錄音帶放在桌面上,拎了包就要起身離開。他卻開口了,「你變了。」林為零認命地閉一閉眼,重新坐回去。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不會傷害自己,不知為何,姚謙墨的真假莫辨之中總像隱藏著什麼,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被隱藏的部分,對自己有利。
可是他對胡騫予,絕沒有所謂的手下留情。
不行!
她想要一次解決,姚謙墨這個名字,這個午餐時間過後,她再也不想提起。
「你還想怎麼樣?」
「應該是我問你,你想怎麼樣?」「……」「你不想知道錄音帶的內容?一輩子被蒙在鼓里?」
她一怔,繼而忽的一笑,放肆地斜睨他︰「你希望我和露西一樣瘋了?」
她憤怒,他卻由衷地笑了,這才是他熟悉的林為零!危險的獸,被逼急了,咬住你的脖子、你的要害不放。她的眼神,夠狠。
他沉默了,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繼續。
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她從來無法明了,他是迷,不讓任何人窺伺入心,她的憤怒莫名地讓他開心,她便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和緩了語氣︰「你說過,我知道了錄音帶里的內容之後,很可能會和露西一樣。」
他沒有立即回答,低頭尋了一支煙,點燃,卻只抽了一口便將煙擱在了煙灰缸邊緣。他用一口煙的時間來閃躲她的目光,並冷靜思考,得出的結論是︰「我收回這句話。你遠沒有露西的懦弱。而且托尼……」
他停了停,沒有再說下去。
他歷來享受和對手針鋒相對的快樂,可是,對手換成是這個女人,他卻總要遲疑。他繼續吸煙,隔著煙霧她。
為零給自己幾分鐘時間冷靜一下。這個男人實在是很懂得要怎麼把人逼瘋。他的欲言又止又一次將她逼向崩潰邊緣。
而托尼這個名字,幾乎已成為她的死穴。
她緊張起來也曾是煙不離手的,可是她很久都沒有帶煙出門了。跟過去的壞習慣告別,她以為自己能做的很徹底。現在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
他看著她局促的樣子,趁手便把自己的煙遞給她,她猶豫了一會兒就接過了,猛抽了一口,吐出的煙霧把她包圍住,讓她覺得安全。
相關的人之中,除了李牧晨和她,沒人知道托尼還活著——她安慰自己——不用擔心。
一切都會如設想中那樣,托尼,胡騫予,她,各自安好,恆盛,環球,井水不犯河水。
她終于有了能夠舒心地笑的理由,她也如願笑了出來︰「我不需要知道。」
他擰起眉,看她。
她迎視,笑笑,輕蔑的︰「我許諾過給你的利益,你會得到,除此之外,你什麼也別想要。我也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
她說完便站起來,他跟著她站起來,依舊想要挽留,拉著她的手臂,她卻冷冷看著他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接著一指一指的扳開,「再見。哦不,再也不見。」
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倏地,嗤笑出聲,「林為零,我給你幸福,是你自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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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把數據接過來。立刻。」胡騫予語氣僵硬地說完,按下免提鍵,偏頭看電腦。
面前三台聯屏電腦,連成一線,正跳躍著今日恆盛的股指走勢與局部圖。
這古怪的飆高,很明顯是有巨額資金投入市場,刻意炒高恆盛的股價。更帶動股民瘋狂購進散股,大盤混亂。
可以預見,一旦那股資金惡意撤出,整個恆盛股票會引起多大的恐慌,證監會也一定會派人來查,到底是不是恆盛內部炒作外圍。
而期指市場的數據,還要等到處理過了再傳過來。
也不知是何慘象。
雖然恆盛旗下的投資公司聚集了國內最知名、手腕最高的操盤手,全球數以十萬計的股市行情,每日都有超過十個頂級操盤手關注,
林為零在一旁,同樣盯著屏幕。胡騫予略一偏頭,便看到她嚴正以待的模樣,他忽然就輕松起來,捏一捏太陽穴,自嘲般笑道,「很好,看誰要這樣弄死我。」
這種惡性ipo與炒做事件,實施者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調出前幾日的走勢圖的話,就已經可以看出外來力量惡意傾資的跡象,但是,整個恆盛的投資部門,竟然都沒有發覺。
對手強大。
恆盛旗下的投資公司聚集了國內最知名、手腕最高的操盤手,全球數以十萬計的股市行情,每日都有超過十個頂級操盤手關注,可是,少了李牧晨,竟然就要遜色這麼多——
胡騫予也沒有料到。
林為零不喜歡他這樣的語氣,接過他棄下的鼠標,邊放大局部圖邊說︰「調用總公司的流動資金,把惡意傾資壓下去。」今早胡騫予接到來自恆盛的電話,對方聲線慌亂,說今天大盤混亂。為零看了會兒他們發來的數據圖,她開始還不以為意,胡騫予卻已經看出了其中的古怪,要她和他一起回公司。
可惜,胡騫予的果敢,卻還是晚了一步。
大盤開盤不過半小時,便已經混亂。
胡騫予搖頭,「不行,這一部分資金已經全部投進班加羅爾的開發案里了。」
「對不起。」她垂下目光。
她確實該道歉,李牧晨的離開是因為她,還有這個女人之前從恆盛拉走勢力強勁的投資商,以及她對班加羅爾案的百般阻撓,令他不得不把資金全部分散出去。雖然恆盛一直與花旗銀行合作愉快,資金往來也一直很順利,但是恆盛一旦被證監會盯上,任哪家銀行都無法援助,愛莫能助。
資金鏈一旦斷裂,班加羅爾的開發案也得擱置。
他默默地將她攬過去,模模她的頭。
她是他的女人,他能怪她麼?
這個商場,是容不得「對不起」這三個字的。
就算這一切都是她帶來的災,但她都是他招惹來的,他也無法有怨言。
只是,他依舊無法不停止懷疑︰新加坡國內能有實力與財力陷恆盛于懸崖的,只有一家公司……應該不是。
為零看著像是在審視自己的胡騫予,從他的目光中,她看得到懷疑,她咬咬牙,「騫予……」
她欲言又止,胡騫予正想發問,卻被座機電話鈴聲打斷。
「胡總,資料已傳送過去。」
胡騫予听完便掛了電話,撥開內部網路,點接收,數據報表框跳出來,他已最快速度回到工作狀態,為零看看他,他現在看的是公司機密,她需要回避,起身要走,他卻拉住她胳膊,依舊看著電腦屏幕,話卻是對她說的,「去哪?」
「我……我可能不方便呆在這里。」
他不說話,再一用力,她便被拉回了座位上,他並不避諱,反而把數據直接轉到電視牆上。整面電視牆倏地亮了,全部數據都展現在了林為零面前。
「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別走。」
只是一句公式化意味明顯的話,她卻驀地一愣,他的手還抓在她胳膊上,沒有一點要松開的跡象。她的視線在他繃緊的側臉上逡巡,不知為何,就是遲遲收不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