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一轉念。袁可遇並不關心這些,不是清高,她絕不小看金錢對生活的影響程度。只是怎麼說呢,齊文浩和她遠遠沒到講究細節的階段,不必為此影響交往的趣味。
湖面輕寒,進室內後齊文浩月兌下短風衣外套,格紋襯衫外是深灰色開衫。開衫材質柔軟,比起套頭毛衣來更能突顯他的肩寬腰細,連服務生都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兩眼。
齊文浩上次來是別人招待,此刻打開菜單才知道每天只有一種套餐,沒有其他選擇,也不知道是否對袁可遇的喜好。他看向她,後者察覺到他的目光,回以一笑,「這里倒是中西合璧。」有鵝肝、牛柳配龍蝦,也有松子馬蘭頭、天九翅,等等。點心甜的有心太軟,咸的有蟹粉小籠。
天南地北,天涯海角的配在一起。好在分餐制,每份的量都不大,道數雖然多,有的甚至只有一兩口的份,即使不對胃口,也不至于咽不下。
齊文浩喝了一點酒,沒有醉,但明顯情緒高多了,興致勃勃地問袁可遇在設計院工作的情況。他坦率地直言,「總覺得女孩子適合做文職工作。」比如人事財務之類的。袁可遇這麼一付明媚的模樣,實在跟理科女不搭。
袁可遇笑,「沒听過矮子里拔高個?男多女少女性才珍貴,我發無明火也沒誰跟我計較。」
她是麼?齊文浩不信,他還沒見過比袁可遇脾氣更好的年輕女孩。不提別人,光是他從前的助理,在他面前雖然不錯,跟別人打起交道來簡直像刺蝟-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才被人抓住把柄。齊文浩不知道該自責眼光不好,還是怪母親小題大做,只為一己之好把人趕走。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更可能自責的成分更多,他再次讓母親失望了。
袁可遇沒在意齊文浩的瞬間沉默,她光顧著用筷子去挑掉蠶豆里的蔥花。如今已沒有四季之分,還沒到五月新蠶豆已經上市,但畢竟還早,香糯中帶著絲苦澀。
齊文浩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想叫服務生來重做一份不加蔥的。袁可遇連忙制止,不加蔥的又不是她想吃的味了,「所謂的矯情就是這樣。」不用他批評,她懂自我批評,說別人想說的話,讓別人無話可說。
齊文浩看看她,她也看看他,挑挑眉。
門被人粗魯地推開,齊倫浩大步走進。跟在他後面的是餐館的客戶經理,滿臉要說話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
齊文浩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多半是客戶經理漏了他也在這里的信息,齊倫浩就過來了。他放下筷子,「有事嗎?」
齊倫浩揮揮手,示意客戶經理離開,後者又丟了個歉然的笑給齊文浩,不聲不響退出去,還貼心地幫他們拉上小廳的門。
齊倫浩看了眼袁可遇,面熟。他迅速地在腦海中找到關于她的記憶,頓時把幾個點聯系到一起,得出了如何對待她的方式。他昂起下巴,對袁可遇不冷不熱地說,「你也先出去。」
袁可遇也記得他,但不代表她要听他的。
遇到亂吠亂叫的,最好的處理是冷著,她可以看在齊文浩面子上暫時避開,問題是他並沒有這個意思。齊文浩臉一沉,「有事說事。」
齊倫浩拖了把椅子坐下,「爸和媽在這里招待幾位長輩,你過去敬杯酒。」
齊文浩默然,袁可遇訝然。
齊文浩幾秒間做了決定,「我有朋友在,不過去了。」他轉向袁可遇,「這是我弟弟,齊倫浩,平時大家習慣叫他勞倫斯。」
「我們見過。」袁可遇簡單地說了一句。她只覺得詭異,哥哥和弟弟都有想教訓對方的味道,到底誰大誰小,誰說了算。
畢竟還是哥哥略有權威,勞倫斯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向袁可遇點頭算打招呼。
他悻悻然,「我叫過你了,你不去是你的事。」勞倫斯真心不明白齊文浩的想法,雖然齊文浩的生父有財產留給他,但跟母親的比起來不值一提,他就沒想過他有如今的生活,完全是托賴于能干的母親?想要保持現在的水準,該怎麼做還用說?家里弟兄三個,他和他可是同一個母親,該他倆的份就不該讓別人拿走。
被勞倫斯一打岔,雖說三言兩語他就走了,但袁可遇明顯感覺到齊文浩已經沒有來時的心情。回去的路上快艇劈開風浪,激起的水花濺在臉上涼浸浸的,袁可遇連打了幾個噴嚏。連齊文浩擁住她,試圖幫她擋住寒氣也沒能讓她暖和過來。
天有不測風雲,第二天袁可遇起床時發現下雨了,天空飄著細蒙蒙的雨絲,沾得頭發上衣服上都是。香樟樹的果實落得滿地都是,踩破了逸出淡淡的香氣,可惜她聞不到,鼻子堵住了,說話也嗡嗡的。
病了也不能休息,姜越拉她去幫眼。他新買了套房子,不放心裝修公司給出的電路圖,請她給意見。
設計院的工程師去看普通家庭的電燈空調布線,大炮打蚊子。袁可遇服了他,「這是打算安定下來了?」
「哪里,實在是被我媽煩的,我就一晚沒回去,她老人家那個嘴碎-」姜越長吁短嘆,搖頭晃腦,「她也不想想,自己兒子也罷了。要有了媳婦,那是別人家千疼百愛養大的,怎麼願意听她嘮叨,結婚哪是終點,根本是煩惱的開始。」
袁可遇捧著杯熱茶,直笑,一個人也好。她責備他,「那你還亂撮合?」
齊家那攤子,夠亂的。
毛坯房里什麼也沒有,他倆站在窗邊說話,望出去一片雨意茫茫,遠處的樓宇被大團的雲霧籠罩著,料他人看他們亦如是。
听袁可遇這麼說,姜越沒急著反駁。他難得的沉靜讓袁可遇有些後悔,即使姜越的意思很明顯,畢竟是她自己對齊文浩見色起意,怨不得別人。錯了就認錯,她立馬道歉,「對不起,我遷怒了。」
袁可遇記得勞倫斯看她的眼神,鄙薄、輕視、冷漠。
姜越嘿地笑出聲,「你也會在意不相干的人?」
人會長大啊,袁可遇嘆氣,「我哪有那麼傲,就是一直不懂該怎麼跟人相處,所以干脆少做少錯。要有你一半能干,也不會現在只是一個畫圖的小角色……」姜越不說話,光用目光譴責她說話要「走心」,明人面前不打暗話,她袁可遇向來是走技術路線的「不爭」代表。
袁可遇只好也笑,「怎麼可能不在意。」她也是人,凡是人總有爭強好勝、功名利祿的心,七八十歲的未必看不破,何況她還在青春年華,哪可能什麼都看破。這些說下去也沒意思,她搖搖頭,換了個話題,「你在外面的時候我們一班老同學不知道,都說你升得快。等你回來了,我們才發現爬上去絕對得付出代價,這樣子整天奔波,太辛苦。」
姜越雙手支在窗台上,呲牙咧嘴的豪氣沖天,「不怕辛苦,就怕沒辛苦的機會。」
可急急流年,滔滔逝水。袁可遇知道自己不能多想。
姜越也知道她對這些不感興趣,朋友之道在于多听少說,還是說回齊文浩,「他人不錯,考慮下。」
袁可遇敷衍了事地說好,「我會的。」
听上去就不怎麼真誠,姜越拿她沒辦法,瞪她一眼,要不是算看著她長大的,才不操這個心。他在外面時鞭長莫及,回來了絕不讓她得過且過。
袁可遇警告地回瞪一眼。是,她也覺得齊文浩挺好的,不傷脾胃地談戀愛最好了。
雨下了幾天,袁可遇的感冒沒馬上好,拖成了咳嗽。她干脆請了假,躲在家里偷懶,睡醒了看電影,看累了又睡。
昏頭昏腦過了兩天,袁可遇突然想到,齊文浩神出鬼沒的又好久沒音訊了。
姜越還一門心思覺得他不錯呢!袁可遇好笑地想,幸虧沒動真感情,否則再好的性格也接受不了這種動不動人間蒸發的男朋友吧?
她不是生齊文浩的氣,他倆八字都沒一撇,交待什麼的是相互的。袁可遇自認不會事無巨細向他通報,起碼她請假在家也沒跟他說起,所以她也不會詢問他的去向。
就是心里有點牽掛。
他那天郁郁的神色。
即使那樣不開心,他仍然記得護著她,臨別時他外套幾乎濕透了,睫毛上凝著水珠,黑壓壓的沉在她的心上。
讓她很想擁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