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是直奔書店,等出來了才感覺到餓,齊文浩邀請袁可遇去他家用個「便飯」,「鐘點工炖了一只雞,不一定好吃,不過聞著挺香。」
袁可遇光是笑,笑到齊文浩心虛,他彎起食指蹭蹭鼻尖,「怎麼了?」
「沒什麼,就笑你假謙虛。說是便飯,準有幾大碟;說是不一定好吃,其實應該很好吃。」袁可遇不客氣地揭他的底。在她面前,還裝?這模樣根本是成竹在胸,準備了一桌好吃的。
「是有幾個菜。」齊文浩老實交待,「我昨天寫了張菜單,讓她按單做。出來前我看了下,有兩道做得還不錯。」他略帶委屈地看著袁可遇,「你帶我去了不少好館子,我是回報一二。」
好好,慢慢來,不急,袁可遇笑眯眯,後日漫長,不妨多回報一點,不枉他是她認識的真正的有錢人。
菜說多也不多,兩葷兩小炒兩蔬菜。一段白魚,和火腿片一起蒸,魚肉鮮女敕,火腿咸香。雞是女敕母雞,做法類似汽鍋雞,但除了數片紫蘇葉外不見其他香料。有了兩個清淡的大菜,小炒口味比較重,是回鍋肉和豌豆炒牛肉粒。蔬菜又換了風格,白灼蘆筍和白灼菜心。
「鐘點工是你自己找的?」袁可遇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好事,隨隨便便能找到可心意的鐘點工。
「別人介紹的。」齊文浩幫袁可遇盛飯,「你需要嗎?我讓她一三五去你那。」
袁可遇接過飯碗,「多謝。但是不用。」她習慣的小世界不希望被打擾。
齊文浩租的這套房子里樣樣都好,只是還少個書櫃,吃過飯袁可遇幫他把書分門別類地擺開。齊文浩翻翻這本看看那本,她拿了自己想看的,窩在沙發里飛快地瀏覽。
「在看什麼?」齊文浩注意到她看得入神的樣子。
她舉起讓他看封面上的書名,《阿波羅是如何飛到月球的》。
齊文浩︰……
袁可遇翻到前言,把其中一段文字讀給他听,「登月是騙局這一挑釁性提法是進化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所說的一種快速繁殖文化基因。……用歪曲事實來支持虛假理論很簡單,包括在听眾缺乏嚴格判斷手段時(往往如此)散布偽科學言論。」她挑挑眉,一切盡在不言中,然後坦蕩蕩地說,「抱歉,這本書是我想看的,也讓你一起買了單。」
齊文浩繼續……「沒關系,一本書而已。」他只是困惑,女孩子愛看的不是小說嗎?
「這本書寫得很細,也不枯燥。」袁可遇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我喜歡細節描寫,可以解開我的疑問。比如飛船離開地球時有支架、靠燃料推動,月球表面什麼都沒有,它是如何做到回來的。」
齊文浩張口結舌,誰知道,反正他不知道。而且……誰關心它是怎麼回來的。
「你知道嗎,最早的宇航員在太空中是用望遠鏡,如同海員般靠眺望定位所在的位置和前進的方向。」
齊文浩閉上了嘴,但又忍不住問,「真的嗎?」
「不告訴你,你自己看。」
從高大上的閱讀突然跳到就「不告訴你」,轉換太快,齊文浩有點吃不消。他默默整理了一會書,才若無其事地自動忽略剛才的話題,「你的愛好很多。」從音樂到天文,他沒忘記音樂會上自己睡著的事。
余生漫漫,不多些愛好又何以遣懷。袁可遇放下手里的書,從書堆抽出一本《化工設備基礎》遞給齊文浩,「這本可能用得著。反正你也不是做研究,知道個大概就行。至于不被人蒙……」她沉吟了一會,「其實交學費是難免的事。不過你學管理的,懂得管理公司就行,有企業各項制度的制約,不會太離譜。」
那得在熟悉的環境下,現在可以說兩眼一抹黑,也沒有得力助手,齊文浩壓力山大。
「你弟弟呢?」袁可遇小心地提醒他。雖然這弟兄倆的相處模式有點怪,但怎麼說也上陣兩兄弟,自家人一起盯著總好過單干。
「他在管家里原先的廠,那一攤事多。」齊文浩把原因簡單化,著重于化工廠的未來圖景,「全靠自動化控制,對員工的技術專長要求較高。主產品一個,副產品兩樣,市場麼,估計十年內供小于求。只要產品達標,只要能被大化學公司接受,利潤會很可觀。」
「那就好。雖然我沒在企業做過事,但在我看來,只要方向對就行。很多大公司的管理也很爛,有時我們開玩笑說他們絕對在比誰更爛。」袁可遇安慰他。
咦,約她來並不是真的為了求教,為什麼要嚴肅地討論公事?齊文浩回過神,把重點放到他關注的地方,「你經常看技術書?」
「也沒有,除了要考試的時候。」中學時師長愛說考上大學以後就沒難考的試了,絕對屬于胡蘿卜。袁可遇發現幾年來自己可以算沒停過,大大小小的考試,有的是為了自己專業資格,有的為了晉升,還有的是為了設計院的榮譽-靠知識換錢的地方,必須隨時證明本所在頭腦上的實力。「大部分時候吃飯看電影听音樂,有時也逛街,假期出門玩。」
「一個人?」
「一個人。」
一個人挺好,吃飯不用考慮別人的口味,看電影不怕旁邊有人潑冷水,假期更可以做自己,做一根呆木頭,誰都不用理……袁可遇真心誠意地這麼覺得,要不是齊文浩實在是近年少見的英俊,她還懶得理會不夠條件的人。
她喜歡他的長相,更喜歡他這性格。
「沒和朋友一起?」齊文浩好奇地問,挪了挪,坐得離她近些。他不是朋友滿天下的人,基本算宅,但也有那麼幾個會聯絡一下的人。
「我這個年紀的人,朋友有不少正在結婚生孩子的關口,忙于家務,也不好老把她們叫出來玩。」仔細想最近一次跟朋友的聚會,該是同學聚會。袁可遇略為感慨,來的大多是過得不錯的,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有兩位生活艱難的同學未到場,袁可遇知道後曾在群里提及幫一把的事,無人響應,她只好獨自匯了一小筆錢給他們。
「同學聚會無非訴舊,有錢的沒錢的一樣曾經是同學。」在齊文浩面前,袁可遇不設防把當日一點感慨說了出來,「再有錢有勢,未見得容老同學沾光,何苦與有榮焉。過得再不好的,也有他們的自尊,又沒求討告苦,何必避開十丈。」連通知都沒發給他們,只說他們未必有興致來參加。世態炎涼,人情淡薄,然而听著也不失主辦者的道理,生怕刺激到他們,給他們的生活帶來更多不快,免得人比人氣死人。
可是尊重呢。來或不來總該由他們自己決定,不問過就取消。
「怎麼能幫他們?」齊文浩問。
袁可遇搖頭,她打听過,一個不知為何精神出了狀況,沒工作,沒結婚,因為程度不嚴重,申請不到補助。另一個長期生病,找不到穩定的工作,還有孩子。曾經是一樣的天之驕子,各有際遇,漸行漸遠。她惆悵,「這種時候我倒希望自己是老板,可以給他們一個工作的機會,可惜我不是。長貧難顧,光靠捐助也不行。」人的心要是變了,生出其他的東西來,又是長期捐助的不對了。
這一點齊文浩知道得太清楚,他盛情邀回公司工作的同學,在錢面前變得比誰都快。
「讓我想想。」他沉思,有什麼經營項目可以接收兩個勞動力不強的人,要不開個小超市?如今送貨都是統一配送,搬搬抬抬有送貨工人;此地治安情況不錯,也不用擔心看店的人被搶。
齊文浩把想法告訴袁可遇,「小超市的加盟費不過幾萬,加上房租水電人工,我承擔得起。你把他們的名字告訴我,我來處理,不會讓他們覺得是有人特別照顧,就是正好有這麼一份工作。」
袁可遇說給齊文浩听的本意也不是想他伸手,但確實如他所說這點投入對他不是問題,畢竟小超市也是一門有利潤的生意,彼此可以雙贏。她失笑,難怪人總是追求金錢,總因為金錢可以辦到的事不少。
「有討到你的歡心嗎?」齊文浩握起她的手,「我的理科生大人。你為什麼選理科,是因為從小喜歡科學?」
不,因為中學時喜歡上一個帥哥。這種事,袁可遇絕不會隨便告訴別人,不過和齊文浩說說也無妨。
他模模臉,「我長得好?」
袁可遇誠實地點頭。
他略為茫然,「可是有人說我的長相過時,已經不流行了。」
喔,是嗎?笑意從她的眼角漫延開來,濺落到他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