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該見的人差不多都見了,該踫的杯都踫了,年長的客人差不多全退場了,齊原和段玉芳把場地留給年輕人,齊文浩和勞倫斯一起送他們出去。弟兄倆高矮雖然不同,但人高馬大的倆兒子,做父母的看著就高興。
上車後齊原的臉沉下來,段玉芳心知肚明,拍拍他的手背,「還在生老大的氣?」
「他那個臭脾氣!」齊原悻悻然,「所謂孝順,順著父母就是孝。他倒好,一句話不對,甩頭就走,難道我還要看他的臉色不成?」
「哪怕他自己也有了孩子,在我們眼里不還是孩子,你跟他較什麼真。」段玉芳嫁給齊原二十多年,老大給她看了二十多年臉色,齊原可以罵老大,她卻不可以。其中的分寸,她拿捏得很準,「說到 ,最 的得數老二,安妮多好的八字他不要,幸虧安妮不像一般女孩子那麼小性子。」
「你也是性急,就算不聯姻,劉家也不會出爾反爾撤回資金,何必勉強老二,他本來性子有點悶,這下跟我們更遠。」
「我是為他好,他又不是沒上過當。該親的不親,不該親的倒……」段玉芳嘆了口氣,齊原反過來握住她手搖了搖以示安慰。他倆默默對視一眼,有許多話無需言語。說到齊文浩,齊原又想起一件事,「化工廠那邊你多盯著點,老大和老三不要插手,老二也該單獨歷練了。他不小了,我在他這個歲數早就走南闖北。拿小一輩的來說,老大也已經獨當一面。該繳的學費還是得繳。」
段玉芳笑道,「好好好。」她嘆了口氣,「他和老大老三不同,畢竟名不正……言不順。」
齊原沒好氣地說,「有什麼不同,都姓齊。」
段玉芳一笑,沒有就此再跟齊原說下去。
他倆不知道,他們走後弟兄倆打了起來。
齊文浩想回房洗澡,勞倫斯一把拉住他,厲聲道,「還有那麼多客人在,你倒好,又把這個攤子扔給我。」
又不是我結婚,齊文浩的第一反應,但看到勞倫斯腳步不穩又有點心軟,他們仨兄弟酒量都一般,今天勞倫斯喝多了。他耐下性子解釋,「你也去休息一會,沒人會注意到我們不在。」有歌舞表演,有燒烤,有酒,棋牌唱歌應有盡有,客人自己懂得找樂。
「不行。」勞倫斯就是不放,「你跟我一起進去。」
齊文浩懶得跟喝醉的人講理,誰知在他扳勞倫斯的手時,勞倫斯不由分說往他臉上揮了一拳。
「干嗎?!」齊文浩一把推開他,怒喝道,幸好避開了,只擦到一點面頰,否則掛著傷明天又別想見人了。
勞倫斯後背撞在石柱上,就那麼靠著,回吼道,「看你不順眼,行不行?」
齊文浩看了下周圍,幸虧這里除了他倆沒別人,不過再大叫大喊下去,肯定會有人過來,新郎酒後鬧事說起來總是個笑話。他對勞倫斯一而再的動手簡直厭煩到了極點,「你再動手我就不客氣了。」
「怎麼樣,你打回我啊。」勞倫斯對齊文浩的警告嗤之以鼻,「從小到大你最會裝可憐偷懶,反正什麼都不用做你也過得舒舒服服。」他抬起手指,一字一頓地說,「你這個拖油瓶。」
齊文浩被他氣得說不出話,好半天才能發出聲音,「你喝醉了。我叫人來扶你。」
勞倫斯見他要走,撲過去拉住他,「我哪句話說錯了?」
齊文浩忍無可忍,回身一把抓住他衣襟,「小時候只要我哪樣做得比你好,你就不高興,非要我讓你、你才肯吃飯睡覺。就當我怕了你,我不跟你爭還不行?你既要我做到這樣那樣,又不許我強過我,你有毛病你自己要去看醫生,知道嗎!」
勞倫斯舉起拳頭,齊文浩比他快,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勞倫斯痛得彎成了蝦米。
齊文浩並沒因此放開他,「打人別打臉,知道嗎?」又是一拳,「我是你哥,知道嗎?」
一面倒的局面沒維持下去,勞倫斯借著彎腰的姿勢一頭撞進齊文浩懷里,把齊文浩撞出幾米外。他按著肚子氣呼呼地說,「你還知道你是我哥,大的要讓著小的,你全忘了?」
「那你也不能太過分。」齊文浩無奈地說。
有兩個保安模樣的人往這邊看來,齊文浩過去扶住勞倫斯,在他耳邊低聲急促地說,「別鬧,有人來了。回去洗個澡喝杯水,睡一會再下來。今晚客人要玩通宵,你沒必要跟著他們。」
勞倫斯推開他,突然問道,「你什麼時候學會打架的?」
跟著媽媽到處趕市時就會了。許多學校沒學過的事情,怎麼看攤子,不被人混水模魚拿走衣物;怎麼跟相妒的同行吵架,至少氣勢上不能弱過別人;打架當然是難免的,段玉芳教他,「兒子,一會她說要打我你就撲過去打她,盯住她一個人打,誰拉你都別放手。」總好過段玉芳跟別的女人互相拉頭發、抓面皮。
其實不出來做也不愁吃喝,但段玉芳喜歡,她喜歡賺錢,錢多了才安心。
齊文浩沒回答,他不喜歡動手,「走吧。」
兩人各自回房前,勞倫斯提醒齊文浩,「別忘記你欠我一個人情,是我建議你來管化工廠的。」
「謝謝。」既然他要感謝,齊文浩便回以感謝。
齊文浩本想洗過澡再去找袁可遇,畢竟在人堆里打了半天的轉,身上什麼味都有,但他不由自主還是走到了她房門前。
也不知道她睡醒了沒有,他掏出手機,沒有來自她的任何信息。其他的倒有一些,有胡存志問他在哪里的,也有世交家的千金問他明天的行程,他一一刪去,免得佔著地方。
袁可遇吃飽喝足睡夠,眼看海邊倒是清靜,決定下去走走,沒想到打開門就看見齊文浩。他倚在牆上,面頰有點紅,像是受了傷。
「你怎麼不按門鈴?」她心虛地問,怎麼說醒過來到現在也不是一會兩會了。
袁可遇湊過去看他臉上的傷,「在哪踫到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干嗎不打電話給我?」
哪壺不開提哪壺,袁可遇硬著頭皮,「我……」她可以找到許多婉轉的借口,但接觸到他的眼神,那些全都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干嗎來這里,我想一個人想想明白。」
他定定看著她,嗯了聲,「想明白了嗎?」
有一點難過,袁可遇確信,這點難過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會散落到全身,但還是得說,「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還是看著她,表情沒多大變化,「噢。是你來自外太空還是我?」
噗,袁可遇笑了。
有什麼落進他平靜的臉,慢慢的泛開,蕩漾著又靜止下來。他站直了,「是怕我保護不了你?」
她點點頭。
她以為他還要說話,他卻只是看著對面的牆。
氣氛沉重得快透不過氣了,有兩個聲音在袁可遇心里不停地爭吵,「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說,男人都要面子。」「裝也是件很累的事,相處久了就不想裝了。」「現在怎麼辦?」「有什麼怎麼辦,就站著,站到受不了為止。」
不知哪傳來一陣歡呼,齊文浩如夢方醒,「你打算去看表演?」
「想去海邊走走。」
「我陪你。」
「現在不用了。」袁可遇並不懷疑他的紳士風度,但最難說的已經說出口,她有種莫名的輕松,困乏重新包圍了她,「我睡了。」
關門前她看到齊文浩的臉,又想起齊正浩的話,說,還是不說。
最終的決定是不說,知道了又怎麼樣,還不如不知道。
意料中的難受果然來了,袁可遇也討厭自己。至少等這個假期過去再說不行嗎,她罵自己,可就是不想再這樣。如果愛一個人能只愛他的表面,說不定她早已三嫁、四嫁。正因為不能,所以她不想騙自己和他,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想多點再多點。
除了外表還要有寬博的胸懷、強大的能力,談不上百挫不撓的品性,至少積極一點。
袁可遇,活該你嫁不出去。
袁可遇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喃喃地說,「心口不一。」
理想的男人是什麼樣的?她常說長得好就行。那是不夠的……自欺欺人縮在自己的角落里,不敢踏出去,怕受傷。天曉得,除了父母早逝外,她也沒受過其他挫折!為什麼要怕?
不行,她還有話要對他說,如果今天不說,也許明天以後沒有機會說了。袁可遇打了個冷戰,有種人是分開以後連話都不想說一句的。雖然看上去他不像,但誰知道呢。
她匆匆打開門,又愣住了。
不知何時齊文浩又回來了,以一個正打算按門鈴的姿勢定在那。
「可遇,」他說,「我想過了,不能就這樣分開。給我機會,我能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