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對了,然而時間不對,又有時候時間對了,但人不對。袁可遇暗暗感慨,機緣巧合這一次她似乎又認真了,是好是壞一時未可知,但戀愛最甜美的部分已漸漸顯現。
齊文浩容易說話,出門可以吃飯看電影逛街,在家也可以做飯看書聊天。他不會特別主張做什麼,總是默默接受安排,但要他拿主意的時候也有新意思,不讓袁可遇失望。大多長得好的男人難免自戀,加上有錢更是容易變成水仙,難得齊文浩兩者兼備而沒有這些毛病,袁可遇很慶幸。
只是突然之間兩個人手頭的活都多了起來,工作完畢後的相聚成了寶貴時光,這天齊文浩臨時接到段玉芳電話,讓他和胡存志當天出發去日本和韓國考察設備生產廠家。沒容齊文浩反對,段玉芳已經掛掉電話,她那頭有事。
齊文浩無可奈何,然而有胡存志緊盯著,下午兩人一切皆備,匆匆出了門。
袁可遇這邊也有一場意外的出差,拜訪段玉芳。院里領導原先沒安排她,負責電氣部分的突然生病,改派了袁可遇去。和段玉芳那邊的所有接觸都有商務上的人負責,袁可遇只需要跟著去,機票、飲食、住宿全不用操心。
確實也如此,袁可遇隨著大隊人馬走。從土建、結構到總圖全套班子,各專業都有人,熱鬧倒是熱鬧,但她難免被人背後偷偷議論,「這個就是……」院子大了,不認識袁可遇、光听過傳聞的人不少,這回算補上了。
沒有其他辦法,袁可遇若無其事,她甚至沒告訴齊文浩。反正,又不是頭一回見段玉芳。
設計院事先聯系時,段玉芳這邊出面接待的是勞倫斯,到大門口保安處做好登記,有個年輕女孩子出來引客人進去。他們被安頓在段玉芳辦公室斜對面的會議室,恰好和整個樓層的辦公人員面對面。
和設計院散漫的風格不同,畢竟是私人老板,一層樓的人沒聊天的,也沒人打量他們。一個個走路跟踩著風火輪似的匆匆忙忙。樓面顯眼處放著復印機和傳真機,每來新的傳真,有人收掉,送到相關人員的桌面,整個過程快而安靜。
段玉芳在辦公室跟管理人員開會,袁可遇隱隱听到,「我為公司工作三十年尚且不敢說辛苦,你們才做多久,敢跟我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話說的,袁可遇低頭默默一笑。
管理人員被狗血噴頭罵了一通,齊刷刷地退出,勞倫斯也在其中。他穿著暗藍色的汗衫,左胸處有工廠的logo,大概是車間人員的工作服,因為辦公區服裝並不統一。服裝低調,他整個人也跟著變得沉穩,和領隊的商務人員一握手,含著笑和會議室中所有客人打了個招呼。
袁可遇覺得他的視線刮過自己的臉,但也不算特別難受,她坦然回了個笑容。固然他為甲方,雇佣關系對應的仍是設計院,與她個人無關。
勞倫斯的解釋是廠里有事,段玉芳暫時抽不出時間,但晚上可以一起用餐,現在由他陪客人參觀廠區。商務帶著任務來,恨不得有兩三小時可以把院里的實力展示給段老板看,畢竟吃飯的時候不方便拿出電腦。眼看不成了,他雖然有些失望,但知道勞倫斯的身份,親親熱熱和勞倫斯說了不少客氣話,又問齊原和段玉芳的好,又夸勞倫斯風度翩翩。肉麻得身後一盡工程師們嘴角上彎,等出了辦公樓,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盡在不言中地笑。
勞倫斯和商務走在前面,秘書打電話說段玉芳讓他把人帶回寫字樓,先見一面。才走幾步,又來電話,還是說沒時間,晚飯見。
一行人一會前進一會後退,有人輕聲跟袁可遇開玩笑,中年婦女不好弄,有錢的中年婦女更不好弄,白手起家的有錢的中年婦女則難弄到了頂點。
袁可遇听了只是一笑,事到如今她和齊文浩八字算有一撇,但就她來說根本沒考慮過再進一步。固然齊文浩樣樣都好,可她也不差。如果他有意,自然會推動擺平期間的人和事,她何必擔憂不相干的。
勞倫斯像听到了一點動靜,回頭掃了她一眼,袁可遇只當未見。
車間內也是井井有條,據勞倫斯介紹,每個工人每天需提前半小時到崗,專門做車間清潔。工程師們听了又是意味深長的笑,這半個小時不計在八小時工作時間內,肯定免費,資本家的工資不好拿。商務忙著贊美生產環境,和勞倫斯聊得熱鬧,百忙中也沒忘記讓同事們別忘記自己是乙方。
車間是勞倫斯的地盤,他在里面如魚得水。袁可遇看在眼里,替齊文浩有點擔心,靠自身奮斗創家業的父母應該會喜歡勞倫斯這樣的兒子,務實,勤奮。可以說他管得太雜太細,甚至新員工分配到哪個宿舍、食堂中午的飯菜都過問,然而在有的人眼里這樣的才是好領導。
假如沒有巨額的財產,她還會喜歡他嗎?袁可遇問自己,無可置疑,會。那何必斤斤計較?大概是不甘心,盡管知道沒有這些他也可以,但心目中總是希望他得到應得的。世人何以追求更強,無非希望戰勝不可知的未來,而他和她的未來多少會受他家人的影響。
袁可遇回過神,既然是在乎的,還是應該爭取。
這次來她知道會見到段玉芳,在行李箱里放了條裙子,但因為拿不定主意,所以塞在最里面。從廠里回到飯店,袁可遇拿出裙子熨了一下,配上針織開衫和半高跟鞋,很斯文的樣子。
晚上吃飯時段玉芳事情多會遲到,作陪的還是勞倫斯。他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雖然換了件衣服,但仍是廠服,活月兌月兌愛廠如家的形象。
勞倫斯不喝酒,這邊設計院的工程師們懶得喝酒,只有商務一個人折騰,讓服務員開了兩瓶紅酒,給每人倒上。勞倫斯手覆在杯口上,讓服務員拿了一箱純水,「我以水代酒,你們喝一杯酒,我陪一瓶水。」
商務不信邪,搶著跟勞倫斯干杯,誰知他真的舉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吹了一瓶水。
這個人,一直傲慢成性,怎麼變了?袁可遇忖道,難道結婚真能讓人成長?她拿起茶盅喝了口鐵觀音,卻被商務當成了救星,「來來,我們袁工敬齊先生一杯,預祝大家合作愉快。」
連門都沒模到,何談合作?!袁可遇被商務的無恥震了下,嗆咳起來。勞倫斯卻很有耐心,拿了一瓶水,擺出一付只等她去敬他的樣子。
袁可遇好不容易止住咳,期間勞倫斯一直保持著那個樣子,害她竟有些過意不去。
幸好段玉芳來了。
一時間桌面氣氛為之一變,沒人再盯著袁可遇。
商務把工程師們一個個介紹給段玉芳,到袁可遇他特意說得比較多,簡直跟履歷似的,包括她剛畢業時就參與了一項大工程;可能拜過考試必過神,是院里資格升得最快的年輕人;現在又是組長,是院里的培養對象。
袁可遇不方便開口,只能用眼制止商務。開玩笑!段玉芳哪想听這些。
段玉芳淡淡听完,意思意思說一會要和袁可遇多聊幾句,實際是她坐了半小時就走了。
段玉芳一走,席間氣氛一松,勞倫斯笑吟吟拿起水瓶,要和袁可遇喝一杯。
袁可遇只覺他的笑意可惡,咬牙舉杯跟他干了杯中酒。
勞倫斯笑著勸商務,讓他跟袁可遇干一杯。袁可遇喝了,他又有新說法,總之接二連三地鬧著讓她喝酒。
幾杯酒下肚,袁可遇的臉熱得跟火燒似的。看著勞倫斯鼓起的胃腩,她豁出去主動出擊。
哪怕喝的是水,袁可遇就不信他還能再喝幾瓶。
商務不明所以,跟著鬧了一會,終究以勞倫斯再也喝不下為終止。
吃過飯回到飯店,袁可遇被安排到的是雙人間,同住的同事忍不住問她,「可遇,你今天跟平時不同,怎麼了?她們說三道四讓你難受了?」同事還以為閑言碎語刺激了袁可遇,安慰道,「她們也就說著玩,你別放心上。」
不應該太當真,袁可遇心想,今天確實繃著了,想得也太多,落了下風。她找了個理由,同是女性,同事頓時心領神會,「快洗了澡早點休息。」
段玉芳做了禮貌上的回應,他們這一行的任務算完成,第二天再跟勞倫斯做了一場技術上的介紹,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打道回府。
袁可遇開頭是借口,誰知後來真的頸椎不適,好不容易撐到下了機,她頭暈目眩只想吐,也不跟別人一起回院里,自己打了個的回家,放平了躺著等這股難受勁過去,慢慢就睡著了。
被鈴聲吵醒時她還以為是齊文浩打的電話,接起來才知道是姜越。他媽在浴室摔了跤,昏過去了,他爸手足無措,他在外面出差,剛打了120急救,想麻煩她過去幫個手。
姜越交友廣眾,然而遇上事才發現真正可以托付老人的卻少,而且事不湊巧,少數的那幾個各自也不空,他最後只好打了袁可遇的電話。
「要是我媽以前說過什麼,你別放心上。」他艱難地說。
怎麼誰都跟她這麼說,袁可遇啼笑皆非,干干脆脆地讓姜越別廢話,她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