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起承轉合 第三十章

作者 ︰ 三十三

夜色已深,馬路失去白天的繁華,穿梭著夜游者的車輛。袁可遇已經和姜越爸聯系過,救護車還沒來,他急得話也說不清。即使他曾經是胸有成竹的老師,在老妻的意外面前仍被嚇到了。

然而城市的紅綠燈忠實地執行著它們的任務,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在每一個紅燈面前,袁可遇全神貫注,只等一轉綠就踩下油門。她像離弦的箭,奔向需要的地方。

袁可遇差不多和救護車同時到的,跟著一起上了車。

姜越媽是上廁所時滑了下,後腦勺磕在浴缸邊,就此昏了過去。姜越爸听到她急促的尖叫,到浴室察看發現她躺在地上,怎麼叫喚都不回應,慌張之下打了姜越電話。她外部出血不多,但既然昏迷不醒,內里肯定也有出血。

姜越媽年歲不小,傷勢不輕,醫院開啟綠色通道,把她接到推床上,立即送進ct室。姜越爸跟在旁邊,渾渾噩噩地差點跟進去。被攔下後他跌坐在門口的長椅上,一眼不眨盯著ct室的移動門,雙手握成拳成了個祈禱的樣子。

袁可遇拿著姜越媽的醫保卡去辦手續,回來就看到姜越爸呆坐在那里。無論如何,怎麼的安慰都沒辦法讓他放下心,袁可遇跟著難過起來。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可遇爸從病起到病逝不過短短二十一天,對她來說卻漫長無比,每天抱著一絲希望,盼望病情能好轉,然後每天都失望。隨著用藥,一樣樣並發癥,先是胃,接著心髒,然後是肺,肺功能一天天衰減下去,即使用了呼吸機,病人的情況仍是一天比一天差。

最後醫生叫齊了家屬,宣布所有的醫療措施已失效,病人在彌留中,有話趕緊說。

可遇媽流著淚上前,大聲呼喊。可遇在旁邊,她握住父親的手,看到他緊閉的眼角淌下兩行淚。

儀器上的心跳漸漸平息,最後化作一條線。

從那以後可遇知道什麼叫心口有個洞,那里冰冷,提醒著她已經沒有父親。和初戀男友的分手緊接而來,他無法理解她,人總有生老病死,歡快活躍的少女猛的變得沉默寡言,並且足足有大半年經常動不動哭起來。

袁可遇不怪初戀男友,親人或余悲,他人卻已歌。不是自己的親人,如何能明了永別的痛苦,再也無法面對面地說話,再也無法感受來自父親的慈愛,那種悲痛,哪怕在夢里也會哭醒。她那時的荷爾蒙,多半也降到了負數,根本無法容納多余的情感。

那個洞一直在那里,沒有事還好,一有事就復發了。

袁可遇看著它慢慢地又印出血,血緩緩地滴下來。

ct室門開了,姜越爸迎過去,袁可遇相幫,他倆和護工一起把床推到病房。醫生給開了止血的藥水,隨時觀察,有必要的話就搶刀。但是病人受傷的地方在後腦勺,那里較其他脆弱,所以情況很不妙。

姜越爸盯著藥水,袁可遇把情況告訴姜越。

太晚了沒有航班,他叫了輛出租車,打算連夜趕回來。

一千多公里的路。袁可遇沒勸他不要這麼做,光問了車牌號,叫他開著手機保持聯系,為了人身安全,必要的防護措施還是得做。

「謝謝,可遇。」姜越說。

袁可遇只說,「改天伯母沒事了,請我吃飯。」

她去醫院超市買了一堆東西,按醫囑買的床上用的扁馬桶,其他有吃的也有用的。回到病房,姜越爸仍然保持那個姿勢,但靠在床頭睡著了,累也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措施。

袁可遇知道母親患病時差點瘋了,要知道才過了多久,她剛剛好轉,又來了,難道是命運大神對她的考驗。袁可遇自認不過一個普通小女子,當不起勞其心志苦其筋骨的壓力。

可有什麼辦法,命運的安排不接受也得接受。

可遇媽的病拖了有段時間,足夠她安排好後面的所有事。她一樣樣叮囑女兒,廠是轉讓了,財不露白,快快樂樂地過日子,遇到喜歡的不要放走。父母總是會早走,相伴一生的是伴侶。不要為了結婚而結婚,有合適的再說,人品為上。萬一,只是說萬一有變故的話,人品好的不至于反臉為敵。

袁可遇煎熬著,強打精神跟母親說笑,在母親看不到的地方哭。

來探望的親友都說,放寬心,病養養就好。

那只是安慰。可遇媽慢慢弱下去,直到離開。手術做了,後繼的治療也做了,人生就是有幾多無奈。

有一天她打電話給姜越,想從他那得到力量,他倆是那麼久的朋友,所謂發小不過如此。他明明在,姜越媽卻說他不在,還勸她最好去算算,命是不是很硬,至親才去得那麼早。姜越媽說得很客氣,但袁可遇越听越冷,掛掉了電話。她以為姜越過後會給她電話,但是沒有。再有聯系是他工作了,他宣稱要找一個富家女做妻子,又漂亮又有錢的,在找到之前他不考慮成家。

這些,要不是姜越在電話里說了那句話,她差不多可以忘了。

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已經忘了。

袁可遇把喝空的可樂罐輕輕扔進垃圾桶,冰涼的液體沖走了睡意。不是的,她記仇,小心眼里沒忘記過,所以她不再跟姜越說心事,像普通的「好朋友」那樣說說笑笑,卻不傷脾胃,更不動真氣。

她沒忘記的,姜越自然也沒忘記,要找得到其他人,恐怕他怎麼也不會打這個求援電話。

袁可遇的手機在包里開始震動,她以為是姜越報平安,這次卻是齊文浩。

這麼晚還來電話?袁可遇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凌晨一點多了。

「你們在哪層樓?」他問,「我已經到醫院大門口。」

齊文浩下機後看到有姜越的兩個未接來電,沒多想,回家後再打回去才知道姜越媽的事,姜越病急亂投醫,問他是否有認識的醫生。

齊文浩不認識醫生,但多花錢有時也有效果。不到場不好說,他趕緊過來看看情況。

袁可遇的疲憊一下子全涌了上來,頭有點暈,脖子*的。這樣的感覺在齊文浩跨出電梯的那一步達到了高峰,她忍不住鑽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任他撫模她的頭發,他寬厚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累了吧?要不要回去睡,這里有我。」

袁可遇點點頭,又搖頭。她悶聲說,「還好,就是總歸不是愉快事。」

齊文浩沒細問,只是一下又一下撫模著她的頭發,「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醫生說姜越媽血壓得不到控制的話就得搶刀,做開顱手術處理出血點。袁可遇嘆口氣,「半小時前我和姜越通電話,他離這還有八百公里。」開頭走地面會慢一點,等上了高速公路估計每小時可以走一百二十公里,姜越到這里還得好幾個小時。

「你怎麼回來了?」她突然想起,不是說後天嗎?

胡存志病倒了。在韓國,對方招待他倆吃烤肉,吃完那頓飯胡存志上吐下瀉,無法繼續行程。「可能是那個魚,」齊文浩不敢確定,「上來的時候我聞著味不太好,一點沒敢踫。他也沒吃,就是筷頭踫到了。沒想到那麼厲害,他平時壯得像頭牛,大傷元氣。」

幸好倒的是胡存志。袁可遇不得不很小人地想。她抬頭看向齊文浩,他眼下有輕微的青色,眼楮倒沒有血絲,依然黑白分明,「想好定哪家了嗎?」

「從東西本身來說,總歸是日本的好些。之所以去看也是因為價錢相差不少,現在胡存志被放倒,估計他也會同意我的選擇。畢竟跟其他產品不同,化工產品容不得出事。」齊文浩平靜地說。胡存志原先跟他意見不同,認為韓國產的設備也夠了,還能節省不少投資。出了這檔子事,胡存志也不堅持了,要怪就怪接待方不爭氣。

夜深了,整個病區大多已沉入夢鄉,只剩護士站和危急病人病房還有昏黃的燈光。他倆喁喁細語,不敢放大聲音,怕影響到別人的休息。

「太晚了,今天做不了什麼。」袁可遇戀戀不舍放開齊文浩的懷抱。

「你跟他是好友,我來看看是應該的。」齊文浩覺得理所當然,「而且他也是我的朋友。」

她領著他悄悄地進了病房,姜越爸從瞌睡中醒過來,睜開眼看著新來的年青男子,「你是?」

齊文浩連忙自我介紹,又說,「我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姜越爸嘆了口氣,「難為你們了,謝謝你們。」他看向姜越媽,後者臉色蠟黃,深刻的法令紋讓雙腮顯得很是下垂,不知不覺中人已經老了,人老了就不中用,「等姜越回來好好謝謝你們。」

「不用。」袁可遇小時候跟著姜越爸補習功課,暑假他時常帶兩個孩子去游泳,一個放在自行車前檔一個放在車後座。那時的他還年青力壯,也就是十幾年里,人一下子就老了。

看著姜越爸茫茫然的樣子,袁可遇滿心不是滋味。幸虧他倆老歸老,此刻能夠相伴。她又看了眼齊文浩,他關切地看著他們,從病人到姜越爸,還有她。

有個伴也不錯。

這念頭閃電般劃過袁可遇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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