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冷雨,室內溫暖如春,齊文浩捧著紅茶,任熱氣帶著茶香撲上臉。
進了樓齊文浩才發現袁可遇淋了不少雨,短大衣的衣領往下滴水。袁可遇自己倒是滿不在乎,哪有那麼嬌貴,但拗不過只好回到家就去洗澡。
蓮蓬頭的水流,雨敲在窗上悉悉作響,困意慢慢升上來,齊文浩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但不是很沉,他隱約听到電吹風的聲音,也听到手機的鈴聲,袁可遇出來接了電話,還幫他蓋了條薄被。
半夜雨又大了,齊文浩醒來。袁可遇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的身體溫暖而柔軟,緊貼在他胸前,他倆就這麼擠在沙發上睡著了。
沙發並不是很好的休息地點,齊文浩小心翼翼地動了下,輕輕地挪了下,但袁可遇還是醒了。她睡眼惺松,嗓子低啞,「腿酸了?」
齊文浩抱住她,不讓她離開。他倆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他否認,「沒有。」
袁可遇輕笑,剛才她蠻可以自顧自上床休息,不知怎麼看到他躺在那睡著的樣子,忍不住想和他近些,再近些。她說話的聲音恢復了一點清朗,「明天休息?」
「不。」齊文浩低聲說,「照常上班。」
袁可遇撓撓他的背,「干嗎,準備做五好青年?」簡直不像他了,她可還記得他無聲消失的幾次,想必也是遇到不趁心的事。
「沒有。」齊文浩還是否認,「只是覺得不能休息。」他想起一件事,「你不是不喜歡這種應酬?有人為難你?」
袁可遇回想著,一時沒有馬上回答他。齊文浩敏感地找到了答案,「別傻了,別做了。」
袁可遇的指尖緩緩滑過他的臉,「等我做不下去的時候一定辭職,然後吃你的用你的。」
他毫不猶豫,「沒問題。」
袁可遇只是看著他,一時沒說話,齊文浩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陪著她安靜。好久她才開口,「你們弟兄仨,如果有兩個走得近些,剩下的那個就落單。」現在是三個誰也不服誰,各據一方。
「不會的。」齊文浩不認為會有這天,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覺得不應該把往事提出來,所以含糊地說,「雖然勞倫斯跟我有血緣,可我從小不喜歡他。同樣,我也不喜歡大哥。」
都說洪洞縣里沒好人,齊文浩認真地想了下家庭成員,他甚至不喜歡他自己,所以保持目前的平衡是最好的相處。他緊緊抱了下袁可遇,卻沒說什麼。
袁可遇隱約覺得一定有事發生過,既然齊文浩不想說她就不問。
「干嗎不辭職?」沒想到她不干涉他,他倒來念叨她的工作。
「不是說過了,這些都是小事。」袁可遇笑眯眯地說,被人關心的滋味很好,「我肯定有走的一天,但不是現在。」
「浪費時間。」齊文浩哼了一聲,「要不是你總不讓我出手,否則早就……」
袁可遇也哼一聲,齊文浩提的方法是收買。他說做事的人那麼多,她的上司也不一定是要她去做這件事,不過看她沒後台,或者說等了這麼久還沒見誰出手幫她,故意拿捏她。她要麼離開,徹底把這些事拋到腦後;不走的話就讓他來,別的方法不行,至少可以托「家兄」金錢大人去開路,越是這種人越是有縫可鑽。
不想,袁可遇不願意。
這樣也不听,那樣又不肯,齊文浩拿她沒辦法。
他倆僵持著,突然同時都笑了。
處久了就沒開始那麼客氣。袁可遇輕輕踹了齊文浩一腳,「互不干涉,嗯?」
說是這麼說,畢竟執行起來難。第二天上班時袁可遇想起齊文浩就有些心神不寧,他不是姜越那種厚臉皮、沒路也能自己趟出一條路的人,今天他會遇到什麼事,勞倫斯會給他臉色看嗎,員工會背後議論他嗎……
一大串問題。
昨晚郭櫻約她今天午飯,軟磨硬磨,「難得你沒出差,我也沒出差,當我謝謝你幫我那麼多次。」
袁可遇不覺得自己幫過她,不過吃飯就吃飯,難道郭櫻還能吃了她。
地方定在一家中餐館,郭櫻弄了間包間,袁可遇一到就被她拉進去,幸好房間雖大,桌子卻小巧,正適合兩人邊吃邊聊。牆腳擺著盆蝴蝶蘭,飛滿紫色的花瓣,袁可遇差點以為這花是假的,但看枝葉又不像。假花沒有缺點,真的難免有瑕疵,絕對的完美無缺太少見。
「我原來打算去院門口的咖啡館截你,可一想起那里的簡餐,我的胃口全沒了。」郭櫻連說帶笑,揭開汽鍋雞的蓋,用公筷挾了只翅膀給袁可遇,「嘗嘗,我聞了好半天香味,應該挺好吃的。」
「上回我在西雙版納,那邊都是大西瓜,一只足有二三十斤重。沙瓤,甜,水分多。」袁可遇不說話,郭櫻獨自講得歡,「我跟著他們去翡翠市場,不過我沒有眼光,看不準。」
人都在變,袁可遇想,郭櫻這個中國女圭女圭般嬌滴滴的美女,居然也學會了「應酬」。
「看著我笑什麼?」郭櫻嗔道。
「看你越來越漂亮。」袁可遇說得並不違心,郭櫻是更美了,滴水狀的耳墜隨著她說話時的動作搖擺不定,襯得她活潑潑的。
郭櫻笑,「你的嘴也甜了。」她話題一轉,進入正式,「約你來也有一些是正浩的意思,他覺得你技術好,人品更不錯,想問你有沒有意思到化工廠來工作?待遇好說。」
袁可遇淡淡一笑,「多承他美意,不過我不想離開設計院,做了這麼多年,換個地方我怕我會不習慣。」
郭櫻目光流轉,「要是真的很愉快,你干嗎跟我們所原來的同事有那麼多的私下往來?換我是黃建東,早就會發覺諸事不利是你在搗鬼,害他一直不能再往上升。」黃建東是兩院合並後,袁可遇的頂頭上司。
袁可遇不承認也不否認。
「別人跟我說起的時候,我還在想,可遇怎麼會這麼做,她這個人驕傲得要命,哪里會為五斗米折腰。後來才想明白,跟五斗米無關,是人生意氣,受到的得還回去。他讓你不愉快,你也能讓他不順利。」
「何必呢,可遇。」郭櫻正色,「離開那里,重新開始。這半年來你在化工廠項目的貢獻有目共睹,正浩看你的眼光也變了,所以才想拉你進公司。都是一樣干活,難道你不想你說了算?」她說完才想到話里的語病,私人公司畢竟只有老板才說了算,「至少在技術上。有誰比你懂?」
「胡存志。」袁可遇心平氣和地舉出例子,「在化工方面他才是老技術。」
「怕什麼,誰說做上司一定要比下屬更懂專業,只要懂管理就行。」
「我不懂管理。」胡存志才是一只怪,握著那些技術員,想風是風,想雨是雨。
「你怕斗不過他?等投產後他就可以走人了,他可沒少撈錢,連我這他都敢下手,何況別人。」郭櫻咬牙,她在做給化工廠供應材料的生意,本以為有齊大的大旗,生意好做,誰知胡存志雁過拔毛,仗著背後有段玉芳,給了她不少麻煩。「我們剛進院的時候誰沒有理想,誰不想做一個被人尊敬的工程師。可是現在的社會不同了,不是干好活就是好職工,還有額外的許多事。」
「跳到化工廠做吧,院里不重視你,齊家重視你。」
袁可遇只指出一點,「我跟文浩才是一伙的。」
「這不影響。文浩是好人,他跟正浩能相處。」
袁可遇心想,齊大才告了齊文浩黑狀,轉頭又來拉攏她,算大棍子加胡蘿卜?
「他也是實話實說。」郭櫻替齊大申辯,「他在公司擔任的工作是糾錯,出了事不往上面反映,到時不是連他都要被罵。齊老頭沒事還要罵他幾句,有了事豈不是要罵上天了。老頭子年紀大了,偏心小兒子到沒邊了。我們共同的對手是勞倫斯,這個陰陽怪氣的怪胎。」
我們,誰跟你們是「我們」了,袁可遇想。
然而她只是笑笑,沒說任何意見。
不能幫文浩豎敵,她覺得,要利用就彼此利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