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過年,齊家的主人們卻全不在家。
齊原和段玉芳回了各自原藉,他們都是家鄉商會的主席,大年初一要主持團拜會。齊正浩去了澳大利亞,他外面的女人和孩子移民不久,老老實實守在那里不敢走,做父親的總得去看看孩子。齊正浩的妻子李雅靜,由司機和保姆們陪著帶了孩子們在國內旅行。勞倫斯陪大月復便便的劉安妮回了娘家,她懷的是雙胞胎,享受大熊貓級的待遇。
就在這個時候,齊文浩帶著袁可遇回了家。
小樓里靜悄悄,主人雖然不在家,但保姆沒放假,仍然把樓上樓下收拾得一塵不染。袁可遇知道這里還有別人,她們只是默默地做事,如同頂級場所對服務員的要求︰不讓顧客感覺到存在,但隨時能發現並滿足顧客的需求。這種感覺怪怪的,好像總有人在窺探,袁可遇不覺得享受。
齊文浩也不喜歡,可段玉芳讓他帶了袁可遇先回家,為人子女對于父母不過分的要求不便推辭。
好在齊家的房子雖然在廠里,視野所及的風景卻還過去。五百米外是高架,聯接著跨江大橋,橋下幾乎每天都有人在垂釣。江面很寬,粼粼銀波,時常有貨輪航過。另一側的土地據說早被人買去,限于資金而未開發,一畦畦荒田歪七倒八長著沒打理過的農作物,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天氣不冷,總有十幾度的模樣,白天有太陽的時候只需要穿單外套。
廠里並沒因過年而停止運行,工人可以選擇春節值班或回家過年,肯留下來干活的有三倍加班費,春節過後還有雙倍補休假期。鳥為食忙,不少人選擇前者。走的人也不少,最明顯的是食堂。
從小樓樓上的窗口能看到食堂的大門,晚上幾乎沒人去吃飯,值班人員沒委屈自己的胃,不是自己開伙就是去外面餐館解決晚飯。齊文浩和袁可遇時常踫到穿著廠里工作服的人在聚餐,不過這個廠是齊原、齊正浩父子的天下,能認出齊文浩的人幾乎沒有。
齊文浩帶著袁可遇進出都開車,他不讓她獨自出去行走,總說這里治安不太好。
有天保姆收拾出兩套工具,他倆背著釣竿拎著提桶、釣魚凳也去江邊學別人釣魚。
兩人誰也沒釣過魚,只是這地方比段玉芳的服裝廠還偏遠,大半個廠在半島上,實在沒啥可以消遣的事可做,整天窩在房里又覺得落在保姆眼里不好。不管齊文浩怎麼想法,反正袁可遇不願意。
已經有人在那釣魚,看著兩小年輕吃的喝的用的拎了一堆從廠那邊過來,知道是里面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們廠里的情況,活重不重,報酬好不好,怎麼春節沒回家,能不能介紹他的子女進去做工。齊文浩只說自己是來探親的,不清楚具體情況。老伯耳朵不太好,反復問了幾遍才歇,嘴里仍然咕囔,「幫個忙問問你親戚嘛,我曉得那里錢多。廠里有個老伯也常來釣魚,矮矮胖胖,說是在里面打雜,什麼事都得做,上回拿出手帕包的錢,給了我孫女兩百說是新年紅包。」
這說的有點像齊原。
袁可遇見過齊原兩次,印象中他對兒子們很不同,對大兒子嚴厲,對二兒子客氣,對小兒子是慈愛-在他面前勞倫斯說話的聲音最響,他一樣樣點撥,即使不同意,也是笑罵。
齊文浩跟她說得最多的是童年以及段玉芳,對繼父有來有往地保持客氣的距離。不過,在大事上齊原算是對齊文浩不錯,出面幫繼子安排讀書的事,也過問繼子的婚姻,雖然他不著調地把重點放在八字是否相合上。
風和日麗,齊文浩仍未完全月兌離咖啡的影響,坐了會困意上來,他在簡陋的小靠背睡著了。袁可遇拿過漁夫帽,幫他蓋在臉上,他也沒醒。
老伯好奇地看著他倆,「你還挺賢惠的,不過做老婆的是得疼老公。」還好他記得控制音量,只是蒼老的嗓子壓低後聲音有點扁,听上去怪怪的。
袁可遇啼笑皆非地嗯了聲。
「有孩子了嗎?」老伯並不理會袁可遇不想深談的姿態,又問道。
「還沒有。」八字還沒一撇,袁可遇想,得把話題轉到對方身上,「你老人家有幾個孫輩了?」
「不多,才三個。」老伯提了下竿,鉤上沒任何東西,他又把魚鉤甩出去,「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生了一個孫子一個孫女一個外孫。」他用年長者的語氣勸導袁可遇,「早養孩子早得福,能生早點生,趁年紀輕還折騰得動。你們兩個長得都好,將來無論生男生女都漂亮。」
接著他又講了一通,從女孩子不早生孩子外在的風險到內在的。拖到高齡產婦有多危險,懷孕時需要做各種特別的檢查,生下來恢復也慢。而家庭呢,肯定需要一個或者兩個孩子來維持安定團結,「你老公英俊,脾氣也好,再過十年你老了,他還是這個樣子,外頭的妹子就要給你找麻煩了。有孩子帶著孩子過,沒孩子可怎麼辦。」
袁可遇從窗口看的時候,只覺得這邊釣魚的人特別守得住寂寞,活像現實版的天地一釣翁,立交橋上奔馳的車是現代生活,橋下的老者是不受摩登時代影響的過往。沒想到踫上這麼一位嘴碎的老伯,她簡直懷疑自己對齊原的月復誹遭了報應,大概是沒看黃歷才會今天想到來釣魚。
齊文浩迷迷糊糊睡著了一刻鐘,醒來就听到老伯嚓嚓喳喳壓著嗓門的說話聲,「哪個男人不貪腥,那個廠的大老板有了錢在外頭可花心了,前年在外頭包了個二十出頭的山里妹子,這麼大年紀又生了個女兒,論年紀都夠做爺爺。」
齊文浩和袁可遇同時一驚,齊文浩听到袁可遇說,「老伯,沒有影子的事不能說。」
老伯很不服氣,「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女婿在飯店當保安,去年那個山里妹子的家人來探她,特意過來看廠,還在飯店住了一晚。大老板招待他們吃酒席,自己沒來,來了大肚子。我告訴你,飯店到處有監控,什麼都瞞不過人,那家人讓山里妹子跟大老板也要錢開個廠,嚷嚷到半夜,說話聲大得外頭都听得見。你不信的話,我給你我女婿的名字,你打去飯店問有沒有這個保安。」
那麼,段玉芳知道嗎?
袁可遇不敢想,卻又不得不想到,連外人都知曉的事段玉芳怎麼會不知道。雖然有些妻子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但段玉芳怎麼可能,如果她有那麼糊涂,恐怕早被吃得不剩骨頭,哪里還能成為大老板。
老伯見袁可遇不出聲,但表情不再是剛才的淡淡樣,他覺得自己終于佔了上風,站起來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一邊還喜滋滋地補了兩句,「男人總歸最疼最年輕的老婆,不然小三怎麼敢跟大婆斗,還不是仗著有男人撐腰。」
老伯愉快地揮著手,「我回去睡午覺了,明天見。」
袁可遇看著他的背影,下意識地皺起眉。她也可以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事情跟她無關,甚至和齊文浩關系也不大,反正他很少在這個家。可是不行的,母子是割不斷的血緣、拋不開的養育之恩。
袁可遇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她听到折疊椅的動靜,轉過頭剛好和齊文浩的目光踫個正著。不用他開口,她也知道他全听到了。
許多念頭在袁可遇腦海中迅速閃過。是罵老伯道听途說,捕風捉影;還是安慰齊文浩,讓他不要擔心,段玉芳肯定自有打算?
她什麼都說不出口。
「對不起。」齊文浩說。
他目光中的歉意讓袁可遇一滯,是的,前半分鐘她也有想到,因為和他的關系,她不得不將面對一個復雜的家庭,超過她能力負荷範圍的家庭。那念頭只閃了一閃,但想了就是想了,她確實自私。
「回去吧。」齊文浩說。在站起來的時候,一陣酸麻在腿腳間炸開,沒有心理準備的齊文浩又一**坐了下去。
折疊凳發出一下變形的聲響,幾乎在同時,齊文浩滾落到一側地上。而試圖去拉他的袁可遇,雖然有抓到他的手,卻也經不住他摔倒在地的慣性,跟著一起倒下。齊文浩情急中奮力一滾,竟然成功地做了肉墊,讓她大半個身子下有他墊底,不至于跟地面直接接觸。
這幾下連環般發生。等袁可遇回過神,他倆已經臉貼臉倒在一起。
即使兩人心思沉沉,忍不住也為滑稽的現況而噗地笑出聲。
算了,有什麼好煩惱的,總有辦法可以解決。再大的煩惱,時間總會解決。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謝謝!謝謝給我投雷的阿no,15302596,kk,蛇六姐!破費了!
麼麼!
今天困了,明天細細回大家的留言,群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