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初夏的某個午後醒來,窗外是人群中熙攘的叫賣與潮水的拍岸聲。樓下,青蓮已開酒肆門迎客許久了。
我叫龍浣,千年前父王取的名字,順便,還替我訂下了一個婚約。而我來人間飄零,已有一百六十年了。
這是我下凡後第一次離海這般近。青龍鎮,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幼時就時常听父王提起此處,隱約記得父王說,他當年與另三聖獸合戰妖獸,重傷落在淺灘,被漁村的漁民所救,于是他保該處風調雨順千年,故小小漁村變成了如今繁華的青龍鎮。
「浣殿下!」青蓮急切的推門而入,她腳側站著一只焦躁的黑貓,不停地沖我叫喚。
我回過神,對青蓮笑了笑,走上前彎腰將黑貓抱在懷中道︰「崆靈,莫淘氣,讓青蓮忙酒肆的事情去說罷,我又抬頭對青蓮道︰「我沒事
「浣殿下!」青蓮嗔怒著從我懷中奪過崆靈︰「浣殿下怎麼如此不小心又動了情?也不知烈焰獸何時就會出現,如今殿體這般弱,如何與其相抗?」
我不再與青蓮爭論,輕步走向銅鏡,自顧自梳起三千青絲。
銅鏡里的女子,臉頰上長出了片片魚鱗般大小的銀色鱗片,眼楮的顏色也變成了碧玉般的色澤。
「也許太久沒嗅到這海風了,方才做了個幼時的夢,不想醒來竟變成了這樣我放下木梳輕描淡寫的解釋道︰「沒什麼大礙的,只不過出不了遠門。這離西海如此之近,想那烈焰獸也不敢胡作非為。你啊,只要照顧好酒肆的生意就行說罷,我轉頭看向青蓮懷中的崆靈︰「再敢去通風報信,我就把你炸成脆皮貓!」
崆靈喵嗚了一聲,從青蓮懷中跳下,跑到我的腿邊來蹭癢。我無奈的抱起它走向太師椅,半眯著眼假意睡去,再沒與青蓮多說。過了好一會,只听到青蓮輕微一聲嘆息,推門離去。
迷糊中,似又回到當日。
「天帝,我與昭菱真心相愛,你就成全我們吧
才剛踏入大殿,我就听到瑯啟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無法一一列舉的委屈悉數涌入胸口,我顧不上與天帝行禮喊︰「相愛?真是可笑!那我算什麼?你可記得你允諾過我什麼?你曾在軒轅像前發誓,說會娶我為妻!」我小跑到眾人面前,看著大殿中央的那個男子,竟有些喘不過氣來︰「瑯啟!」
男子抬頭看了我一眼,微微皺眉︰「我願在誅仙台受三天三夜雷霆之苦,收回此約
寶殿上,眾仙都竊竊私語起來。所有仙人都將目光投向我。屈辱麼?不甘麼?我抬頭看著瑯啟,因為無法壓抑住憤怒,胸口因大口喘氣而起伏。
「放肆!瑯啟,你與小女的婚約,可並不是你們在軒轅像前一個誓言那般簡單!瑯啟,你別忘了,這是南海與西海的和親!是你與龍浣出生前,就定下的婚約!三界中均已通告!」眼看淚水就要落下來,父王猛的站出來將我護入懷中。怒不可遏。
听到父王此言,天帝也猶豫起來,為難的看向瑯啟。
正當連天帝都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西海龍王此言差矣
「西王母萬福
我身體微微一顫,抬頭,這才發現連王母都被驚動。
王母緩緩走到天帝身旁,又轉身對父王道︰「西海龍王,你可知昭菱是何等身份?別說她是鳳族中人,更是魔界大戰後被封賜的鳳息女神。再說,男歡女愛本就講你情我願,南海太子既然中意鳳息,何不成全他們呢?南海龍王,你說是吧?至于龍浣,這神界優秀的男子比比皆是,王母我做主,幫你另覓良人,如何?」
嘈雜的寶殿瞬間安靜下來,為西南兩海究竟是和親還是解婚約的眾仙都安靜下來,等著我開口。
「王母我努力讓自己聲音平靜下來,一字一句道︰「我不願
听到我這般回答,王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說什麼?」
「浣兒!」父王拉住我,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瑯啟。這世上誰都可以辜負我,可是你不該的。
自幼,你將我捧在掌心,將我視若珍寶,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短短三百天,你卻帶著另一個女子出現在我面前?我們的一千年,抵不過你們的三百日,你說,因為那就是人間所謂的愛情。
心頭,像是千萬只螞蟻啃噬。
愛?是啊,我們偷溜出龍宮嬉鬧人間,你握住我的手帶我穿梭人群,那不叫愛。是啊,我們遇到妖魔,你將我護在懷中,那不叫愛。那麼瑯啟,什麼叫愛?是不是哪一日你也會對昭菱說,你們那不是愛?
「浣公主未曾開口的昭菱猛地跪倒在地︰「你成全我和瑯啟吧。我們自知理虧,對不住你,可當初魔界大戰,我早已靈力全無,你那日不該這般重傷我
听到昭菱這番話,我冷冷道「我沒有!當日你分明還如此囂張跋扈!」說罷,我就要上前去,突然,脖間一涼,這才發現瑯啟的冷月槍已抵在我下顎。
「十四公主的刁蠻任性,天界人人都有耳聞,且素有得不到必毀掉的性格,叫我們如何相信!」曾替我擋去無數妖魔的冷月槍,如今竟直指于我的面前︰「十四公主,我說的可對!?」
「不是!為什麼你不相信我?為什麼你是這麼看待我的!」我拼命搖著頭想向前解釋,瑯啟的槍卻沒有回避,將我的脖頸輕易劃出血痕。
淚水順著我的臉頰緩緩流出︰「不是的不是!」
所以。瑯啟,其實我們不是沒有相愛過,只是,你不愛我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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