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上樓梯的時候，我還能夠清晰地听到那兩個佣人對我的議論，我的腳步微微頓了頓，閉了眼，還是裝作沒有听到就往自己的房間跑。
開門、上鎖，這一系列的動作我做的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我靠著門後，屋子里面的沉靜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得就好像剛剛跑完一場馬拉松一樣，心跳聲砰砰砰地十分突兀。
門板的冰冷透過那微薄的衣物傳來，我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咬著唇，身子漸漸無力地順著那門滑下，我干脆癱坐在地上，回想起程旭的最後一句話，只覺得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
我和程旭交手了那麼多次，我沒有能夠把他看清楚，他卻已經將我看的一清二楚，就連我玩著什麼小把戲，我心里想著些什麼，他都一清二楚。
臨走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神明明那麼地平靜無波，開口的語氣也是那麼地平淡無異，卻足以讓那些恐懼從心尖不斷地冒出來。
他說，其實你不必這樣的。
沒有說全的話，卻讓我無地自容。
在程旭面前，我就好像是一個跳梁小丑一般，賣弄著自己引以為傲的聰明，卻不知他已經將一切都拆穿，可是我卻連他拆穿了多少，看到了多少都不知道。
他知道我一直都在試探，卻一直都不拆穿，就那樣順著我的話說下去，在最後我得到我自以為就是我想要的之後，才給予我致命的一擊。
我渾身解數地旁敲側擊了那麼多，現在卻發現，或許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想到自己剛剛居然還在他面前哭了，大概那時候的程旭就覺得我可笑了，自導自演了一切，還以為他不知道，誰知道，原來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被困著。
他什麼都知道，卻站在原地，甚至還配合著我去演出，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感謝他這麼好心的大力支持，還是應該痛恨他將我看成了那馬戲團的猴子一樣，任由我張牙舞爪地耍著戲份。
風吹著那大片大片的紫色窗簾，我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樓下偶爾經過的佣人，只覺得這個宅子恐怖。我活在里面，就好像粘附在一張網上，被人套了眼罩，看不清四周。
手臂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我只覺得心底里面發冷得厲害。
我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門被人敲響，我才回過神來，拖著有些僵硬的腿去看門。
程旭站在我的房門前，我卻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看著他︰「有事嗎？」
他看著我，眼神有些沉，「羅婷，你是不是寧願相信別人也不願意相信我？」
我一怔，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看著他，第一沒有被他的語氣和眼神嚇退，揚起的頭甚至有些倔強。
他上前一步，我連忙向後一退，他伸手就將門關上，巨大的關門聲宣示著他的火氣，我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被震了震。
他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似乎料到我下一部的動作，他已經眼疾手快地拉住我的手臂，強迫著我看著他，「你為什麼寧願從別人的口里面得到你想知道的都不願意親口問我？」
他皺著眉，看著我似乎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掙扎了一下，卻發現掙扎不開來，最後干脆任由他拉著，學著他的語氣冷冷地開口︰「你想知道原因是吧？」
他看著我，眼神很堅定，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聳了聳肩，突然笑了起來︰「我自己也不知道，從我在醫院醒過來，我第一個看到的人不是醫生，是你。你告訴說你是我的未婚夫，可是程旭，你捫心自問，我們這樣的狀態像是一對未婚夫妻嗎？」
從開始到現在，這些問題憋在我心上好久好久，我想方設法，使盡了渾身解數，都找不到任何答案。
我知道自己存在這個別墅里面是一個異樣，可是我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活著。
而程旭，這個號稱我未婚夫的人，一個月就例行公事一樣回來看我一兩次，這里的每一樣東西都讓我壓抑。
我只覺得自己活在了一個迷宮里面，找不到任何的一條出路。
他微微怔了怔，上前一步，抬手將我擁進懷里，雙手將我箍得很緊很緊，我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窒息。
許久，我才听到他的聲音︰「抱歉，我讓你感到這麼地不安全。」
我覺得自己太沒有出息了，他的一句話就能夠讓我淚流滿面，還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措手不及地打得我手忙腳亂。
我知道，我愛程旭，失憶之前；我怕程旭，失憶之後。
程旭抱過我很多次，只有這一次，我覺得是心甘情願的。
「羅婷，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
他的頭埋在我頸窩里面，聲音有些低沉，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脖子上，我卻發現自己的眼淚越來越多。
我微微動了動，「抱歉，我不應該懷疑你，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害怕，這個世界上，我認識的人，只有你了。」
我的雙手拽著他衣服的下擺，這是我第一次對著他說出自己心里面的想法。
從第一天我就知道自己愛程旭，可是我每一次看到他都覺得恐懼，那是從心底涌上來的恐懼，沒有任何理由，我也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他的手松了松，拉開了我們兩個人的距離，抬手抹開了我眼角的淚水︰「對不起，以後不會再讓這樣事情發生了。」
我微微怔了怔︰「啊？」
「趙子諾的事情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我點了點頭，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真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敞開胸懷，可是我想，我起碼肯定的一點，我愛程旭，從心底里面開始，無論我有多麼地害怕他，可是我還是愛他，這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至于程旭愛不愛我，我不知道，我已經，夠用力氣去讓自己看清楚一切了，今天程旭來找我，我已經，已經夠滿足了。
鄙視我吧，我就是這樣一個沒骨氣的女人，只是想要，安于現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