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姐。」
我認得他，是上次我花粉過敏時給我看的家庭醫生，我對他點了點頭。
「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
「程先生說你睡著的時候喊疼。」
我抬頭看著程旭，一臉茫然，我什麼時候喊疼了？我什麼時候疼了？
程旭看了看我，抬頭對著周醫生開口︰「沒事了，先出去吧。」
我看著程旭，沒有說話，他抬手模了模我的頭︰「不要想太多。」
我點了點頭，第一次這麼乖巧地順從他。
程旭說不要想太多，我也覺得我不能想太多，我就連睡覺都能夢到那個女佣被我推下樓時的表情，她看著我，就好像當初我看著程旭一樣，恐懼而不知所措。
我最近總是睡不著，很晚很晚都睡不了，程旭被我折騰得很痛苦，我看著他我也心疼，我睡不著，他就在一旁陪著我不睡，我很多次說，啊旭，你睡吧，不要管我。
可是他不說話，他只是將我抱著，一直到我睡了，他才睡，每天早上看到他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嚴重，我就覺得那心疼的很。
可是他不听我的，我沒有辦法，我睡不著，我更加沒有辦法。
後來程旭幫我找了醫生，醫生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羅小姐精神有些問題。」
我當時就直接把一旁的花瓶往他的身側砸了過去，嚇得他直接就逃出了房間。
程旭跑過來抱著我，「羅婷，不要鬧。」
他永遠都有這樣的能耐，我羅婷誰都不听的，我就只听他的，他一句別鬧了，我就不鬧了。
程旭這次請了一個女的心理醫生過來，她看著我笑得很溫和，我也很想對她溫和的笑，可是我發現我扯了扯嘴角，我笑不出來。
那是一個很優雅的女人，大概四十歲左右，她看著我溫和地笑著，然後伸出手對著我說道︰「你好，我叫葉青。」
我點了點頭，握上了那雙保養得當的手︰「你好，我叫羅婷。」
我不想接受治療，我覺得我很正常，我只是難受，我只是睡不著而已，為什麼要我看心理醫生。
可是我看著程旭跟著我一天一天的憔悴，我看著鏡子里面自己越來越瘦的下巴，我妥協了，如果這樣能夠讓程旭安心的話，我沒有關系的。
葉青說，我想太多了。她讓我嘗試放下一切，放空腦袋，然後什麼都不想，讓自己好好地睡一覺。
我按著葉青的說法，什麼都不想，然後腦袋就真的是一片空白了，我閉著眼楮進入了一場睡眠。
葉青說，什麼都不要想，然後我就什麼都沒有想。
可是我還是做噩夢了，我夢到那個女佣雙手沾滿了鮮血，她爬到我面前，扒著我的衣服，嘴里不斷地喊著︰「還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
我甚至能夠看到她的身後飄著一個還未成形的孩子，我想到了我的孩子，那個四個月的孩子，那個就在不久前從我身體流失掉的孩子。
「不要，不要過來！」
我尖叫，我掙扎，可是她就是捉著我，我看著那個小孩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甚至看到那個小孩絕望的面孔。
我踹她，我扯她的頭發，可是她就是捉著我不放，她要那個孩子過來把我吃掉，她說她的孩子缺少靈魂。
「不要，求求你，不要！」
恐懼蔓延我的全身，我只能看著她身後的孩子一步一步地靠近，我的視線被眼淚模糊，可是我還是能夠看到那個小孩子越靠越近。
「羅婷！」
程旭，我听到了程旭的聲音，可是我找不到程旭，我看不到。
「程旭！」
我尖叫，我扯著自己的頭發，可是我就是找不到程旭。
「羅婷。」
溫暖的懷抱將我擁住，我這時才發現，那是一個夢，可是那麼真實，我滿臉都是淚水，程旭將我抱起來，他的手收得那麼緊，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夠真實，不夠。
「程旭，我害怕。」
我的手緊緊地扣著他結實的手臂，直到那滿鼻子的血腥味傳來，我才知道，程旭的手臂已經被我的指甲刮得慘不忍睹，可是他只是抱著我，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我。
我開始一簇一簇頭發地掉，我看著鏡子里面那一頭柔順黑亮的頭發枯竭而稀薄，我忍不住抬手就把鏡子砸了。
手上被玻璃劃開的上開慘不忍睹，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是不知道，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程旭跑進來，他捉起我的手，一臉的陰郁︰「你在干什麼？」
他的語氣很冷，我看著他，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來了，我看著他，只覺得委屈︰「啊旭，我的頭發很少。」
他微微怔了怔，然後將我抱出了浴室，從莫管家的手里接過包扎的紗布，小心翼翼地處理著我的傷口。
葉青又來了，她把程旭關在了門外。
我抬頭看著她，笑了笑︰「葉小姐好。」
她也看著我笑了笑，然後在我身側坐了下來︰「羅小姐，你在害怕什麼？」
我看了看她，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抬手模了模我的頭，嘆了口氣︰「羅小姐，你愛程先生嗎？」
我點了點頭，很堅定︰「愛。」
「你那麼愛他，怎麼忍心把他折磨成那個樣子呢？」
我心下一怔，想到程旭，他的下巴越來越尖了，臉上經常有來不及刮掉的胡渣。我經常半夜驚醒，程旭就抱著我，然後一點點地哄著我入睡。
我怎麼忍心，我怎麼忍心。
我知道，只有葉醫生才能夠幫助我，我拉著她的手臂，一臉的哀求︰「葉醫生，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點了點頭，模著我那並不多的頭發︰「那羅小姐要听我的話。」
我點了點頭，保證道︰「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討厭這樣的自己，我討厭那半夜將我驚醒的噩夢。
「羅小姐要按時吃藥，有空要多出去走走，和朋友聊聊天，逛逛街。」
「就這些？」
她笑了笑，點頭︰「就這些。」
「好的，我會按照你說的做的。我會好好吃藥，我會好好出去走走的，我都會的都會的。」
程旭，我討厭這樣折騰你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