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醒來的時候天微微亮,他只覺著左臂有些發麻,頭一偏,便見著如墨雲般的秀發鋪在床榻上,發絲下枕著自己手臂睡著的少女耳邊別著一朵怒放的牡丹,襯得屋子里都明亮了幾分。
屋外星辰黯淡,屋內星光璀璨,時光,仿佛停滯在這一刻。
裴醉異常珍惜現在,身子也不動,只是抬眼打量著眼前少女的睡顏。晶瑩如玉的小臉上秀巧的鼻子時不時的輕皺一下,櫻桃小嘴微微張合,淺淺呼吸,卻勾得他心頭微微蕩漾。
忽然覺著空氣微涼,想起這時日里的天氣,最容易著涼,裴醉眸子一沉,下一瞬便從少女頭下緩緩的抽出手臂,輕聲翻身下地。
只著里衣的他動作輕緩,絲毫沒有吵醒睡著的少女,利索的將她月兌了鞋襪放置到床上,然後手腳麻利的月兌掉了顧依依外面的外衣,再細心的拉好被子,替她掖好被角。
瞬間把原來兩人的位置顛了個個兒。
然後自己再披上椅子上掛著的那件藏藍色掐繡海棠的外衣,坐上床榻,闔眼睡去。
顧依依醒來便看見這個本末倒置的結果。
哦,不對,成語好像不是這麼用的。
顧依依甩甩腦袋,靜悄悄的坐起身來托著下巴盯著眼前閉眼淺眠的男人上下打量。雖然裴醉皮相不差,但也算不上極佳,尤其是在這自己創造的美男眾多的世界,並不算特別的出眾。
而且以裴醉半奴半主的身份,即便是在這個架空不可考據的古代世界,想要和身為郡主且又是將軍外孫女的自己成婚,也是一個挑戰。對了,自己上頭還有一個在風尖浪口上當賢王妃的母親大人,這麼一來,婚事關注點更高了。
顧依依垂下眸子,她想起曾經碼字時給裴醉寫過的一段心理描寫,那是裴醉想要放手讓原主與賢王雙宿雙棲時的心境。
「如果做不成光明正大陪她一生的人,我站在她身邊還有什麼意義。」
從那之後,忠犬消失。
直至原主被擄去鄰國,忠犬才重新出現,拼死救回原主,卻只是為了成全她和賢王所謂的愛情。
顧依依覺著心髒抽痛,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隨時都可以捏碎自己的心髒。
她這是……對裴醉動心了嗎?
她不忍心,不忍心看著這個男人走上自己當初給他定好的路線。
往日看文的時候,小說中的各種男配人氣常常高于男主。因為男主往往會出現渣屬性,可是忠犬男配什麼的,卻毫無挑剔可循,更多的是那份讓人心疼的痴心。
顧依依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可是如果放現代,有這樣一個忠犬屬性的男人死心塌地的喜歡自己,她怎麼可能不感動。
裴醉輸,不過是輸在他一直向原主隱瞞自己的真實情感。
和……身為作者的自己筆頭一動,便將他放置在了永遠的男二位置。
不過她已經在改變原劇情了!
謝安容這個數年後才會領便當的炮灰女配都被她提前給pass掉了,她踢掉命定男主重新換一個難道還不可以?
尤其是換一個眼前這樣的男人……顧依依伸手隔著空氣輕輕地描繪著男人的眉目,笑容情不自禁地溢上唇角,兩個異性獨處一室,換做旁人,怕是早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順水推舟撲倒吃掉了,可是這個呆子,卻把自己放到了床上,自己坐在一旁守了一夜。
明明他才是病人啊。
又想到宴席上裴醉的代酒事件,顧依依心間暖意蕩漾,手指也情不自禁的越來越貼近裴醉的臉龐描繪著他的唇線,手一抖,便不小心觸踫到了那溫暖柔軟的唇。
像是觸電一般,一股麻酥酥的觸覺從指間傳遍全身。
而下一瞬,便是撞進了那雙漆黑如瀚海波瀾的眸子里。
一般人睡醒,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麼一瞬迷糊,可是裴醉卻不,他似乎時時刻刻都在警惕狀態,一睜眼眸子里便清亮無邊,直看得顧依依臉頰發燙。
「小郡主?」裴醉的眼里似有疑惑,伸手來模顧依依的耳垂,「耳根子怎麼這麼紅?」說著眉頭微蹙︰「不會是夜里著涼了吧?我去找老先生。」
「哎?」顧依依捏了捏自己的耳尖,前世的她便是這樣,害羞的時候一張臉上微微發燙,但是膚色如常,不過耳根子卻會紅得像兩只煮熟的蝦子。
顧依依反應過來連忙跳下床拉住站起身來欲要出門的裴醉,這種事情拿去找那個脾氣古怪的老神醫,豈不是丟人丟大發了。
「阿醉,我沒事,我我……我只是……我……」顧依依支吾著,古代女子再開放也不至于對著男人直接說出來自己的心意,而是應該委婉表達吧?可是掃視裴醉這整件屋子,實在是簡單的拿不出任何可以表達情意的東西。
「到底怎麼了?」裴醉將趴在自己身上的顧依依重新丟回床上,不小心撇到她胸前微敞的衣襟和里面的翠綠色金絲繡棠肚兜,花式與自己袖口的掐繡海棠極為相似,莫名的氣息一窒,喉嚨微動,咽了咽口水,但還是神色無常的伸手替她將衣襟拉好。
顧依依順著裴醉的動作自然是看到了自己不小心露出來的小半片春/色,但沒料到自己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下意識的打量裴醉的神色,然後眼神一飄便看到某些不該看的地方。
見他面色無常,身下也無反應,顧依依頓時一片氣餒,難道自己被女主光環附身了仍然沒有吸引忠犬的魅力?
還是說原主是有魅力的,只是被自己這個外來靈魂將魅力值刷負了?
顧依依撇撇嘴,心中一點都不滿意這個答案,于是絕定不從自身找原因,而是把原因推給了裴醉忠犬的呆屬性!
一定是這樣!
顧依依眼珠子咕嚕一轉,心想要不自己主動一些撲倒忠犬生米煮成熟飯?這古代可不比現代,自己若是*給了忠犬,以古代人的貞操觀,斷斷是不會再讓自己嫁給旁人的了。
主意一定,顧依依士氣重新燃起,當即從床榻邊站起身子,順勢腳一歪,便朝裴醉的方向倒了下去。
她這回可是下了血本兒的,腳踝頓時鑽心的疼,忍不住一聲嬌聲出口,隨即腰間一緊,便落入一個踏實的懷抱。
「阿醉,腳好痛……」雪白的貝齒咬著唇,顧依依眼楮里蒙上了一層水霧,她這可不是裝的,而是真的痛到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可是釣忠犬上鉤這種事情讓眼淚插一腳未免太掃興了,顧依依只能咬著唇,硬生生地將眼淚憋了回去。
「是這里嗎?」裴醉將顧依依橫抱著放置床上,雙手將她右邊的褻褲往上一卷,寬厚的手掌帶著粗繭摩挲著顧依依的腳踝,似乎帶著一道讓人酥麻的電流,讓她忍不住一陣顫栗。
「嗯~」顧依依聲音尾調微微上揚,仿若柔軟的舌在唇里打了個圈兒,帶著一絲/誘/惑的味道,又嬌聲喚道︰「阿醉……」
裴醉抬眼,見少女輕輕一笑,眼波瀲灩宛若天際的新月,鬢間插著的花朵都仿佛為之失色,手中動作一頓,輕聲應了一聲,聲音不覺帶了一絲沙啞。
顧依依眼里全是笑意,伸出手將裴醉的發絲卷進指尖,輕輕的揉捻著,纏繞著︰「阿醉,你再往這邊坐些。」
忠犬不疑有他,乖乖的往顧依依身邊挪近了一些。
顧依依心下狂笑,面上卻裝得一副羞答答的模樣,不停的喚著裴醉的名字,一聲比一聲魅人心弦。
「阿醉……阿醉……阿醉……」顧依依聲音越發的嬌柔,身子也與裴醉越貼越近,剛想撲上去,眨眼間,卻被裴醉反壓在了身下。
顧依依心中大喜,心想難道呆忠犬開竅了?雙手當即攀上裴醉的脖子,剛想進一步動作,卻猝不及防的被他冷冷的推了開來。
「裴醉!你做什麼!」顧依依聲音帶了惱怒,自己身為女孩子放下矜持主動貼近他,居然被他狠狠推開,這臉今天真的丟大了!
「我只是想告訴小郡主,不要隨便對男人施美人計。」裴醉面上情緒不顯,但可以明顯的看出心情不佳。
顧依依氣得頭頂冒煙,一個枕頭便砸了過去︰「美人計?我算什麼美人?只有你這種呆子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覺得我是美人!」
裴醉身子一僵,但還是雲淡風輕的說著︰「郡主天生麗質,在任何男人眼里都是美人。」
「別的男人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顧依依咬牙切齒,這個世界等同于是她創造的,她身為作者,就算沒有金手指,難道還不知道哪一個男人才是良配嗎?錯過眼前這個就再也沒有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一個正大光明的站在我身邊的機會,一個和我相伴一生的機會,你要,還是不要?」顧依依說著這話的時候儼然覺著自己身上有一股女王的範兒,正沾沾自喜,卻被裴醉接下來的話潑了一頭的冷水。
「我不要。」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可以要。他連活著的權利都捏在別人手里,他擔不起她的幸福。
「你……」顧依依氣結,可是想了想又強忍著腳踝的痛站立起來,伸手拉著裴醉衣襟的下擺,軟了口氣輕聲撒嬌︰「阿醉,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我?只要你喜歡我,娘親和外祖都不會反對的。」
「我不喜歡小郡主。」裴醉目光清冷,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顧依依怔怔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
直到裴醉的腳步漸漸離開了她听覺的範圍,她才狠狠地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到地上,看著筆墨紙硯外加精致的瓷器在青磚地上綻放最後的光彩,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滑落。
明明是喜歡她的,為什麼不肯接受她!
前世也好,這一世也好,兩個男人,兩個自己真心實意喜歡的男人,都讓自己這般難堪!
他們怎麼就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就算再沒臉沒皮,面對喜歡的人要有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伸手捅破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埋頭哭泣的顧依依沒有看到,裴醉站在窗外,無限的痛苦在他的眼中一圈一圈的漾開。
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她……
他喜歡的要命,喜歡的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棄之不顧!
可是他卻不能不考慮她跟著自己之後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