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漂浮著淡淡的血腥味。舒愨鵡
天早已暗下,青丘西邊殿落某一小閣里,簾幕交疊處透出里面暈黃的亮光。
亮光映在琉璃珠簾上,折射出明晃晃的金輝麗色。
「嘖嘖嘖,乖佷兒你這苦肉計使得可真是……」女子輕輕笑,一路從殿外走進來。
趴在床上的梵谷聞聲看了她一眼,回了她一個冷笑,「你來做什麼。」
珠簾外,女子青衫長袍,烏發綰成側傾髻,斜簪幾支長銀簪,不算是什麼華貴的妝扮,卻因著那上挑的眼尾含笑,莫名添了幾分嫵媚風韻。
明時拿起手中一個白瓷瓶向梵谷示意,「做姑姑的見到佷兒受了傷,自然給過來看看。」
燭光明亮,房里琉璃折射的金芒耀目。梵谷嘴角扯了扯,「不敢當。」
「嘖嘖,你這脾氣,簡直跟你爹一個樣。」隔著珠簾,女子一雙明眸里沉澱著幾分狡黠,語聲幽幽,「我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
梵谷側了個身看過來,「沒招我,也沒惹我。最後那半道鞭子,神尊您抽得真好。」
明時眯了眯眼,唇角一彎,「喲,被發現了?」
梵谷冷冷一嘲,「您與我同出一族,神澤自然也有相近,不被發現才難。」
今日中午,三十三道天罰的最後一道被人中途攔截半道,最後使下來的半道,不但夾著原本天罰的程度,還額外在里頭以神澤參了一鞭,直接抽得他昏了過去。
眼前,始作俑者在這,梵谷要想給她好臉色,也難。
「凡間那句俗話怎麼說的來著?」明時無謂笑笑,「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姑姑可是在幫你。」
「幫我?」梵谷冷笑。
明時上前進了幾步,伸手撥弄那晃動的珠簾,「我們家狐狸一肚子壞水,你年紀太輕,不得不被他玩弄在股掌里。我們魔界至尊,怎麼能真正任人擺布?做姑姑的看著可真心疼,忍不住就出手幫了一把。」
「你們家狐狸?你們家唯一和你有些關系的現在傷重在你面前呢。」梵谷側眼睨她,「神尊別忘了,那老狐狸還沒說娶你,小心玩著玩著把你自己賠進去。」
明時揚眉,「佷兒你這性子和你爹一樣看著令人不爽。」
梵谷挑目,「姑姑你這性子難怪我父神要篡你的位。」
四目相對,各自眼里都印著詭譎之色,而後,唇角微牽,各自面上揚起笑來。
明時挑開簾子進到里間,梵谷身上一身衣服未換。背後衣裳襤褸,血肉模糊。明時瞟了眼他身上的傷,眯起眼楮笑,「這傷勢,可半點沒摻假。有這麼一遭事兒,白家那小丫頭怕是要對你死心塌地了。受回傷賺到個美人,佷兒你不虧。」
梵谷無視她肆無忌憚往他背後瞧的目光,盯向她,冷笑,「不虧的何止是這個。」
「自然不止是這個。」明時觸上他的目光,雙目微微沉了下來,唇角一勾,淺笑,「狐狸最是寶貴他這個妹妹,他家的小阿初吃了一點虧,自然得從你這個拐帶走了她的禍害那里全都討回來。」
墨玉般的眸子暗沉得如見不到底深淵一般不可捉模,唇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
白初該挨的鞭子,他不得不過來擋。
老狐狸那算盤打得太好。廢白初帝位,鞭笞三十三天罰。他若這個時候不過來為白初挨鞭子,待白初三十三鞭實打實的挨完以後,老狐狸自然會放出風聲到魔界。他與白初犯了同樣的事,白初的結果是被廢了位,那麼,他魔界為體現公允,便不得不采取同青丘一樣的做法,廢他的位,順便再受一次天罰。
到時候,明時理所應當的能再掌權位,屆時,老狐狸再將明時娶了去,相當于整個魔界陪嫁送給了青丘。
抽白初一頓鞭子可以得到一個魔界,為什麼不抽?反正抽不死。
梵谷去為白初攔了鞭子,老狐狸同樣不會虧。即便拿不下魔界,那鞭子全打在梵谷身上,對青丘不痛不癢,看著這拐走了自個兒妹妹的混賬東西受刑,老狐狸保不準心里更樂呵。
狐狸麼,只會有好處撈得多還是撈得少的說法
,從來都不會讓自己有半點損失。
至于明時,那最後半道鞭子攔得妙。
在青丘境內,白炘的眼皮子底下使小動作,唯她一人能做得到。她與梵谷無冤無仇,白初自然想不到最後一道鞭子是被她攔下的。
這皮肉上的苦頭梵谷吃是吃了,最後換來的結果,卻也不算太差。
屆時,白初懷疑上白炘,嘖嘖……
明時看了他一陣,「听說這兄妹兩個吵起來的時候,小白初還不會佔下風?」
梵谷蹙了蹙眉,「你和老狐狸玩情趣,別把白初參合進去。」
明時微怔,定定看了他一瞬,唇瓣輕啟,笑出了聲,「哎呀佷子,你是真喜歡上了那白家丫頭?」
梵谷眉心蹙得更緊,不耐煩的偏了偏頭,「多事。」
「喲喲,還害羞?」明時湊近他,雙目里盈盈亮,「你爹當年偷看妲夷洗澡被我逮著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
明時眯了眯眼,「白家丫頭好是好,就是性子野了點。」
梵谷沉了目,「野不野用不著你來說。」
「嘖嘖,人還沒娶回去呢,就護起短來了。」明時緩緩一笑,慢條斯理的卷了卷袖子過來,「趴好,我給你上藥。」
梵谷看她一眼,不甘不願的趴了回去。天罰的這一身傷,難以自愈,只能配著傷藥一同療養。傷在背後,他自己踫不到,只能靠著別人。
明時捏起他後背衣服一角,「嘖嘖,血肉和衣服黏到一塊兒,這層布要是扯開,你又得疼一陣,忍著啊——」
話還沒說完,就听得床上趴著的這人一聲慘叫。
明時呆了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還沒扯那層布來著,這小子怎麼……
眼前的小子翻臉翻得比翻書還快,剛剛還面無表情,現在竟然做出了滿臉痛楚難耐狀。
讓她不禁疑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踫到了他的傷口?之前挨鞭子也沒見痛得這副模樣的呀!
明時面上肅了肅,到底是親佷子,怎麼能放著不管!她正要開口詢問,冷不防听到身後傳來聲音︰
「你們在干什麼?」
明時扭頭往簾外看去,白家丫頭站在簾外,慍怒視她,手里頭還握著個小瓷瓶。
明時當下了然,瞟了床上裝虛弱的梵谷一眼,拿起手上藥瓶向白初晃了晃,「給他傷藥呢。」
梵谷這時很是應景的悶哼了一聲。
白初清楚看到明時手上還沾著的血,眉一擰,撩開簾子大步走了進去,擠開明時擋到梵谷身前,怒目視她,「你弄痛他了!」
明時被這話說得一嗆,目光越過白初肩頭落到床上,方才還一臉憔悴的小子此刻肩頭顫著,捂著唇在憋著笑。
明時撩起袖角就要上去教訓人,「你小子——」
白初狠狠瞪過去,「這里是青丘,不是你九幽!」
明時皺皺眉,冷著臉向後小退了半步。
白初這才得空去看梵谷傷勢,剛一折身,便看到梵谷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心里揪了揪,聲音首先就軟了下來,「疼麼?」
梵谷看著她,嘴角輕輕浮出一個笑,話語依舊虛弱無力,「有點疼。」
明時瞥了眼梵谷,這表情,活靈活現,不去凡間演戲都可惜了!
白初抿了抿唇,眼里俱是愧色,「我哥哥下了令,不讓你住到我那去,說是不方便。」
他定定看她,柔著聲音,「你我還未大婚,是不方便。」
白初握了握手里的瓷瓶,撅著嘴,「可是這個地方,離我那遠,我過來一趟就不得不經過哥哥的寢殿門口,更不方便。」末了,低低加了句,「哥哥不讓我見你,我……偷偷過來的。」
梵谷靜靜看她,「白初,你身上還有傷。」
「無礙的。」白初坐到床沿上,看向他的背後,「血都凝塊了,上藥要先把衣服撕
開才行。」
梵谷點頭。
白初伸手就要去動那層緊貼了血的衣料,剛踫到布料的一瞬頓住,皺著眉頭回頭,「你還杵在這里干什麼?」
明時倚著屏風看過來,「小阿初,上藥也得講究個先來後到不是?」
白初微微笑,「神尊三更半夜跑到我未婚夫房里,要為我夫君寬衣解帶?」
狐狸養出來的丫頭,跟他一個德行!明時面色十分精彩復雜,瞪了梵谷一眼,撩了簾子出了門。
殿里,終于只剩下兩人。
白初轉過頭去,對上梵谷一臉的笑。
俊秀的面容,光彩斐然,一雙墨眸晶亮亮看著她,聲音啞著,「你方才稱呼我什麼?」
白初面上一紅,目里很快陰了陰,拽了他後背的衣服直接用力一撕。
梵谷倒抽一口涼氣。
「得寸進尺,你小子給我好好趴好!」
一身衣服直接被她從背部撕開成兩半,沾著血塊被扔到地上。梵谷默默抱頭把臉埋在了枕頭里,「姑娘你這麼凶悍,我不娶你了。」
白初眉一擰,剛剛施法給他清理完後背血污的手重重拍到他背上,「說誰凶悍呢!」
梵谷被這一掌拍得五章六腑都蕩了一蕩,立馬改口,「剛出去的那人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