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林源覺得抓狂的男子正是風度翩翩的陸大少爺。吳家下人跑來縣衙求救的時候,他正好跟他父親在後院閑聊。因為籌建安濟坊一事,陸儀正跟吳員外成了熟人,知道梅舉人要對吳員外不利,就主動請纓處理此事。
陸縣令也想看看陸儀正臨場處理事情的反應,就頷首同意了,派了兩個值班的衙役跟著他前來,料想在黃溏縣也沒人敢對他不利。
「怎麼回事?」陸儀正走近人群,語氣平和地問道。
梅舉人作為候補官員,當然認識陸儀正,他的消息再不靈通,也知道安國公的長子被貶至黃溏縣來當縣太爺。而眼前這位就是縣太爺之子,安國公之孫。見他突然冒出來插手此事,狠狠地瞪了吳員外一眼,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會跑去縣衙求救,這次真是失策了!怎麼辦?難道要就此住手?可過了這次,還有下次嗎?不行,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陸公子,你來得正好,請為民婦家做主啊!」梅舉人愣在一旁琢磨對策,人群中出來一個年逾六十慈眉善目的老婦人,跌跌沖沖地走到陸儀正身前,一聲悲鳴,跪了下去,瞧她長相跟梅舉人有些相似,看來是他的老母親。
「老夫人,你先起來說話,有話慢慢說。」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陸儀正有點慌了神,忙不遲地扶她起來。
「公子,你有所不知。這……實在是家門不幸啊!」梅老夫人涕淚齊下,借勢起身後,拉著陸儀正的手,倚老賣老,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唱著說出了自己的委屈,真是聞者傷心听者流淚。
好不容易等她叨叨叨講完,陸儀正總算是明白了她哭訴的事,大意就是她的兒媳婦偷人,被家里人捉奸成雙,現在要將****沉塘,卻被兩個來歷不明的人攔住了。
陸儀正在人群中尋找她所說的那兩個外人,卻意外發現蘇蘇杏眼圓睜,一臉驚訝地望著自己。難道蘇蘇就是這老叼婦口中十惡不赦妨礙他家執行家法的人?
蘇蘇見陸儀正看到了自己,知道不好再裝路人,只能走出來,解釋道︰「陸公子,我和我哥並非有心阻攔梅家人處理家事,只是他們說梅夫人是跟吳員外私奔的,我覺得事有蹊蹺。
因為今天下午,我還看見梅夫人衣衫襤褸窮困潦倒地出現在安濟坊領救濟糧。如果她是跟吳員外私奔的,何以淪落至此?梅舉人只是因為我跟吳員外認識,就誤會我,說我做偽證,完全不信我所說的話。」
蘇蘇的一席話說完,梅舉人的臉都綠了,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丫頭看似年紀不大,卻天不怕地不怕,當著官府中人的面都敢跟他作對。
「梅舉人,果真如此?」見梅舉人想要出聲辯駁,又補充了一句︰「我認識這位林姑娘,可以證實她確實在安濟坊幫忙。」陸儀正眼神不善地盯著梅舉人,質疑道。
「陸公子,我不是質疑這位姑娘所言,只是覺得事情太過巧合。她白天才看見我夫人出現在安濟坊,晚上又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這里作證,又跟吳員外相熟,所以……。」梅舉人想了半天,無力地辯駁道。真是沒想到!這個貌似平平的小丫頭居然跟縣令之子認識,這次真是失算了,看來暫時不能對她怎麼樣了。但是,這個賤女人一定要收拾掉,否則……
梅舉人想到這里,趁人不備偷偷做了一個手勢,這是他以防萬一跟人做的暗號。
「好了,天色已晚,基于此事疑點甚多,不如先這樣吧,梅夫人跟我回縣衙暫且住一晚。明天,你們兩個一齊來到公堂將事情解釋清楚,看是不是存在什麼誤會,此事事關女子名聲,不能大意。」陸儀正這麼說,擺明了是相信蘇蘇所言,偏幫吳員外和梅夫人。梅舉人听了又急又怒,見那人遲遲不動手,不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積威之下,莫敢不從。就在陸儀正試圖平息事態的時候,人群中沖出來一個二十來歲,身穿翠綠色棉襖,頭戴銀簪,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她趁人不備,一個箭步跑到跪在河邊的梅夫人身旁,伸手甩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怒斥道︰「「賤人,居然讓老爺蒙羞,我饒不了你!」
說完,猛地向前一推,將身上綁著巨石的梅夫人推入了河中,咕咚一聲,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凶。該女子行事雖然激進,但臉上卻呈現一片死色,仿佛預知了自己的未來。
「哥!」蘇蘇一聲尖叫,下意識地喊道。林源立即反應過來,沒有猶豫,跳下河中救人,他隨身攜帶著短劍,跳下去正好給梅夫人松綁,只要割斷梅夫人身上的繩索,便能轉危為安。
陸儀正逢此巨變,怔在原地,听見蘇蘇的尖叫聲,緊接著又看見未來的大舅哥義無返顧地跳下去救人,回過神後,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口氣不善地問道︰「梅老爺!這位是?」
「翠蓮,夫人再有不是,未等官爺決斷,怎可做出這種糊涂事!」梅舉人賊喊捉賊,沒有正面回應陸儀正的質疑,而是沖到行凶女子面前,甩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女子面露怯色,默默地承受這一切。須臾,血……慢慢從她嘴中流了出來。
「陸公子,讓你見笑了。這位是我的小妾,她為人性子剛烈行事沖動,看見家門不幸,發生了有辱門風的事,一時激憤做出了這等事。」梅舉人輕飄飄地解釋了兩句,然後神情緊張地注視著河中。剛才那位跳下河救人的男子一直沒有浮出水面,想必是沒辦法給那賤人松綁。只要那賤人一死,髒水還不是任由自己潑?哼,跟我斗,門都沒有!
陸儀正意味深長地掠過梅舉人,見他將此事跟自己撇的一干二淨,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冷眼旁觀,梅夫人生死不知,此時多說無益。
過了一會,水面一陣激烈的晃動,嘩的一聲,從下面冒出來兩個身影,正是林源和梅夫人。
林源水性還湊合,剛才見事態不妙,及時跳下水潛入水底,找到了梅夫人,割斷她身上的繩索,拉著她一起浮上了水面。
「大哥!」蘇蘇見林源有驚無險地冒出水面,大喜若望,跑到河邊想去拉他上來。
梅舉人見此,臉色頓時鐵青,陰郁的眼神瞪了下那還跪在地上的小妾翠蓮,又扭頭看了眼毫無防備的蘇蘇。翠蓮收到這個眼神,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想到家中的幼女,唯有把心一橫,豁出去了。反正自己是活不了了,只求老爺看在自己為他做了那麼多的事上,給香兒安排一樁好親事,自己就算是死,也無怨言。
想到這里,翠蓮悄悄掏出懷中早就備下的匕首,猛然沖向蘇蘇……
蘇蘇站在河邊,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大哥身上,見林源托著梅夫人上岸,忙伸手過去,準備拉大哥一把。
身後不遠處的某人深情地凝視著她,心有所屬奈何佳人無意,兩人之間仿佛隔著一條銀河,總也尋不到邁過去的方式。
閃爍的火把格外晃眼,照得蘇蘇的身影忽閃忽閃,明明近在眼前,卻又仿若遠在天邊,陸儀正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忽然一道銀光閃過,剛剛還伏在地上的翠蓮面目猙獰地沖向了蘇蘇,手持一把鋒利的匕首……
陸儀正想都沒想,撲了過去,一把推開蘇蘇,擋在她的身前。
噗——
利刃入肉聲,沉悶無比。
啊——
眾人尖叫聲,刺耳不堪。
背部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疼,緊接著鮮血蜂擁而出,陸儀正暈過去之際,見蘇蘇趴在地上,抬頭望向自己的眼中滿是不信與驚恐。
值了!如果今生今世得不到她的芳心,那就為她而死吧,這樣還能在她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陸儀正覺得自己得到了解月兌,心中再無所憾,回了蘇蘇一個勉強的笑容,緩緩倒了下去……
「陸公子!」蘇蘇一怔過後,立馬沖到陸儀正身旁,掏出懷中的手帕,忙著為他止血,然而傷口太深了,血瞬間染紅了手帕,蘇蘇望著滿手鮮血,腦中一片混沌,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來,忽然……心口好疼……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沖上來救自己?前世的記憶若隱若現,仿若呼之欲出……
「小妹!」林源托著梅夫人好不容易爬上岸,就見蘇蘇這邊出事了。陸儀正替小妹擋了一刀,生死不知。直覺告訴林源,陸儀正這混蛋不會這麼輕易死去,所以他雖然緊張還不至于慌了心神。
跑到蘇蘇身邊,先查看了陸儀正的傷勢,發現他傷勢雖重卻不致命,只是失血過多暫時暈了過去。想了想,心不甘情不願地出手封了他身上的幾個穴道,為他止血,總不能讓他真的掛了,那小妹的心就回不來了。
林源沒好氣地瞪了地上的混蛋一眼,沒本事還沖出來逞能,裝什麼英雄啊,現在成狗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