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梅舉人的小妾翠蓮刺傷了縣令之子陸儀正,導致他重傷昏迷,所以梅夫人私奔一案最終變成了梅家小妾蓄意傷人案。
陸家貴為京城的名門望族,陸縣令表現的很有大家風範,雖然嫡子為人所傷,他卻並沒有大發雷霆,不分青紅皂白將梅家一眾人等都關入大牢。只是將行凶者翠蓮收監,敕令梅家人案子沒有了結之際不準外出,隨時候審,又考慮到梅夫人此時處境尷尬,讓她暫時住在了縣衙,以保她的安全。
第二天,陸儀正醒來後,陸縣令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沉思了一宿,沒有急著開庭審案,而是派了身邊的老管事出去打听一些事情。
就這樣,又過了兩三天,老管事不負所望,打听到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內情。
「老爺,老奴從楊主薄那得知,兩三個月前,梅舉人曾經以梅夫人膝下無子為由,想要休了她。原本說好初一那天來縣里辦手續的,但不知為何,事情有了變化,過了那日,梅舉人再不提及此事,所以他們現在還是合法夫妻。」大楚律法規定,夫妻和離需要雙方都同意,且妻子離家可以帶走自己的嫁妝。丈夫若要休妻,只要妻子犯了七出之條中的任何一條都可以,不過這兩件事最後都要在丈夫戶籍所在縣衙登記才算正式完成。
「老奴又在沈官媒那听到一些傳聞,據說京城某位吏部主事的女兒年過三十,因為腿有殘疾所以一直沒有婚配。梅舉人得知後,有心迎娶這位新夫人,所以急著休了原配梅夫人。」吏部主事官居六品,在京城雖不隸屬高官,但卻手握重權。各地官位補缺的名單由他們整理擬定,只要將名字添入名單中,就等于一只腳踏上了青雲,何愁仕途不明。梅舉人是候補官員,想要休了自己的夫人,迎娶上峰女兒來換取自己的仕途,古往今來也不算是第一人。只是不知道,為何事情進行了一半,半途而廢。
「哦?」沒想到這起看上去簡單的案子,背後卻是如此的曲折離奇,陸縣令捻了捻頷下三寸美須,問道︰「難道梅舉人晚了一步,那位吏部主事的女兒已經有了更為合適的人選?」不然,何以休了一半又反悔?
不想,老管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老奴原也以為是這樣,就讓人回京城打听了一下,卻得知那位吏部主事的女兒仍然待字閨中。不過,據聞已經跟某位舉人交換了庚帖,只待吉日一到,對方就會三媒六聘來迎娶。」
「哦?某位舉人老爺?」陸縣令好奇地問道︰「難道不是梅舉人嗎?」
「老奴沒打听到對方姓甚名誰,卻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梅夫人曾經是吳員外的未婚妻,吳家家道中落後,梅夫人的大哥做主,退了這門親事,且不顧妹妹的反對將她嫁入了梅家。
原以為吳家就此敗落,不會再有翻身之日。不想,吳員外為人精明能干,又勇于吃苦拼搏,幾年前跟人冒險出海做生意,幾趟下來賺得盆滿缽滿。于是,東山再起,一躍成為黃溏縣的富豪,實力之雄厚,壟斷了黃溏縣的絲綢生意。反觀梅家,坐吃山空,又不善于開源節流,這幾年隱隱走了下坡路,據聞已經賣了鄉下好幾塊良田,頗有吃老本的趨勢。
更有人說,梅舉人厚顏無恥地逼著梅夫人出面,認識了吳員外,硬是要跟人合做生意,最近更是要參股,想要和吳員外在京城合開綢緞莊,但是吳員外有自己的考慮,宛然拒絕了。」難怪,梅舉人和吳員外看似是認識的,原來如此!
陸縣令听完老管事收集回來的情報,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踱了幾回,思路漸漸變得清晰。好個厚顏無恥的梅舉人,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盤!
他為了自己的仕途,不惜休妻迎娶上司的女兒,這也就算了,最多就是個自私自利的陳世美而已。偏又發現自家財力不夠,恐怕無法風光地迎娶上司女兒,怕得罪未來岳家,于是又將主意打到了下堂妻的頭上。
先暗中把妻子趕出梅家,料定她無顏回娘家向勢利的大哥求救,唯有求昔日的戀人收留,到時就好污蔑她與人私奔。誰知道梅夫人尚存幾分傲骨,寧願落魄潦倒,不願失去最後的尊嚴,沒有去找吳員外。所以梅舉人雖然派了人暗中跟蹤她,卻一直無法抓到她跟吳員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
直到那日,梅夫人出現在安濟坊被蘇蘇和林源遇見,後又意外遇見了吳員外,之後才有了梅舉人收到消息後,浩浩蕩蕩地帶著一群人去抓奸,且他的家人也早有準備,一起守在吳家大門口,甚至小妾翠蓮的命運也早已被安排好了,否則哪會好好的,隨身帶著一把尖刀。
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梅舉人本想快刀斬亂麻弄死梅夫人,欺負死者有口難言,那髒水就任由他所潑,偏偏冒出來兩個多管閑事的兄妹破壞了他的全盤計劃,一步錯步步錯,事情到了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居然還捅傷了縣令之子,不得不說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而已。
陸縣令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心中有了一番計較,轉身回到書桌旁,寫了一封書信交給老管事,跟他輕聲吩咐了幾句。老管事听完,點點頭,拿著書信,快步走出書房。
第二天,梅家小妾翠蓮傷人一案在黃溏縣公開審理。因為傷者是縣令之子,行凶者又是梅舉人的小妾,兩人的身份使案情看起來異常的八卦狗血,所以一傳十,十傳百,沒一會功夫,黃淌縣閑著沒事干的百姓都擠到了縣衙大堂來看熱鬧。人滿為患,好多人都被擠到大街上了還不放棄回家,等著听八卦。人頭攢動的結果就是,後面的人只望得見前面人的後腦勺。
陸縣令沒有為難受人指使傷了他寶貝兒子的苦命小妾,而是秉公辦理了此案,按照大楚的律例,將她打了四十大棍,然後賣于教坊,從此為奴為婢。翠蓮雖然傷勢嚴重,卻也因此月兌離了梅家,抱住了一條小命,長遠看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案情的起因是梅舉人堅稱自己夫人與吳員外有私情,要將梅夫人按照黃溏縣的風俗沉塘,而目擊證人蘇蘇和林源則證實了,梅夫人與吳員外是無辜的。
由此,陸縣令覺得梅夫人私奔一事不成立,但梅舉人和梅夫人顯然感情已經破裂,無法再琴瑟和鳴,分開對雙方都有好處,所以判處他們兩個和離。
梅夫人早已看穿丈夫的卑劣人品,對他早就心若死灰,自然同意。梅舉人本想利用梅夫人敲吳員外一筆巨額錢財,好當彩禮迎娶上司之女,但陰差陽錯之際,陸家被牽涉了進來,梅舉人不敢得罪陸家,雖不願和離卻也只能陰沉著臉同意了。
和離書當堂生效,梅夫人不但沒有背負****的頭餃,還月兌離了魔窖,重獲了自由,不由感動地熱淚盈眶,望著堂上的陸大人,眼里滿是謝意,直呼青天有眼。
根據大楚和離的律法,夫家要將妻子的嫁妝全部返還。梅夫人出嫁的時候,父母雖然已經離世,卻早已幫她備好了豐厚的嫁妝,盡管她大哥勢利摳門,也不好意思克扣,所以梅夫人的嫁妝還是頗為豐厚的。
現在陸縣令判了梅氏夫婦和離,梅舉人雖然肉疼那筆錢財,也不得不拿出來。
梅舉人家中早已入不敷出,根本拿不出那麼多現銀給梅夫人,要還她的嫁妝,就要變賣祖上留下的最後一塊良田,梅舉人可舍不得。
本待敷衍了事,拖得一日是一日,不想過了幾日,梅舉人收到一封來自吏部的書信,信中通知他五日內務必趕到京城吏部報道,那里有一個空缺由他頂上。
面對如此好事,梅舉人自然高興地欣喜若狂,但靜下心來轉念一想,發現一件麻煩事,入職需要填寫詳細而真實的家庭信息。
他現在和夫人和離了,這個必須要填。但是,如果填和離,那就必須有縣衙出具的和離證明,不把梅夫人的嫁妝還了,縣衙肯定不會開具這份文書。
如果不填和離,那就是填報虛假信息,一旦被人發現舉報,自己就永無做官的可能,說不定連舉人的身份都保不住。
自己的小妾刺傷了陸家的少爺,陸家表面上大度,只處理了行凶的小妾,沒有為難梅家其他人,但是難保不會盯著自己。只要自己隱瞞實情亂填信息,就會被打得原形畢露,永無翻生之日。
所以,要想安安分分地踏上仕途,就必須忍痛將祖產變賣,將梅夫人的嫁妝補足,和她辦好和離的手續。
梅舉人權衡再三,祖產顯然沒有仕途來得重要,最終還是忍痛變賣了祖產,興沖沖地帶著書童和僕人,赴京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