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在同慶樓定了一間臨窗的包廂,蘇蘇進去的時候,她和陸儀正早已到了,見到蘇蘇來了,梅夫人高興地迎了上來,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說道︰「林姑娘,當日多謝你的仗義執言,還有……你大哥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只能就此聊表心意。」
梅夫人已經從陸儀正口中得知,蘇蘇的大哥林源有事外出,並不在家。陸儀正今天一早,誠如蘇蘇所料,出門後,抱著僥幸心理,繞道去了林家鋪子,發現蘇蘇真的不在家,這才死心,來了同慶樓。不得不說,蘇蘇對他還是很了解的。
「梅夫人,你言重了。那日,我只是如實說了親眼所見的事實。」見梅夫人把自己當恩人看待,蘇蘇怪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靦腆地說道。
總不能眼巴巴地看著無辜的人就此冤死吧!況且,當時大哥在場,梅家人數雖然眾多,但蘇蘇也沒感覺到害怕。
賓主齊全,小二很有眼力見的通知廚房上菜。
由于陸大人的秉公辦理,梅夫人已經順利拿回自己的全部嫁妝。她沒有兒女,和離後也不可能回到娘家,寄住在大哥家中,看人臉色過日子。所以,她用嫁妝在黃溏縣買了一間小院子,剩下的錢開了個鋪子,收入雖然不多,卻也穩定,最起碼衣食無憂。
現在想來,虧得梅夫人沒有生兒育女,否則出了梅家門,留下兒女在那狼窩受罪,梅夫人必然舍不得。
蘇蘇知悉,梅夫人和離後,並沒有跟著吳員外生活,覺得有點意外。她一直以為兩人經過這次劫難,會更加珍惜彼此的緣分,再加上他們原本就是戀人,雖然被梅夫人大哥破壞了親事,但他倆並沒有恩斷情絕。不然,吳員外見梅夫人淪落至安濟坊過活,也不會出手相助。
蘇蘇很想問個明白,卻不好意思開口。她雖好奇八卦,但還知道分寸。梅夫人既然只口不提吳員外,就說明他們已然緣盡于此,今生再無可能相濡以沫,唯有相忘于江湖。
陸儀正身為男子,心思遠沒有蘇蘇那麼細膩,且以他的身份,有疑惑就問了,哪會顧及這些︰「梅夫人,我見你與吳員外關系匪淺,你既已和離,為何不跟他再聚前緣呢?」
梅夫人聞言,莞爾一笑,回道︰「君已有佳人相伴,妾只願他們伉儷,鶼鰈情深白首偕老。至于我和他之間的往事,即以錯過,就是命中注定之事,何必執泥于以往情分,糾纏不清呢?」事後,吳員外確實表示過願意娶她為平妻,奈何梅夫人不願意,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梅夫人雖是一介女流,卻如此看得開,此番話說的落落大方一點都不忸怩,蘇蘇對她好感更甚,站了起來,端起茶杯,說道︰「梅夫人,請不要介意,我不會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你往後的日子幸福安逸。」
梅夫人舉杯笑著一飲而盡,蘇蘇跟她面對面,只看見了她樂觀灑月兌的笑顏,卻渾沒察覺她眼角那一絲留戀與不舍。話人人會說,但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言行一致呢?
陸儀正對梅夫人的決定卻是不以為然的,什麼君有佳人相伴就不再留戀,喜歡就應該破除一切障礙在一起,轟轟烈烈的愛情才是刻骨銘心的,不是嗎?
見蘇蘇為此還敬了梅夫人一杯,隱隱覺得不妙,蘇蘇的想法……
三人同席,一人彷徨,梅夫人則和蘇蘇相談甚歡,頗有成為忘年交的意思,談及梅舉人不久前,上京路上被強盜殺害,棄尸荒野一事,梅夫人感慨道︰「沒想到梅暮生最後的下場是這樣的,真是諷刺!」
「冥冥之中,老天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小人就算一時得志,也不會一帆風順到終老。」從梅夫人口中得知梅舉人最後的下場,蘇蘇心情大好。之前,還以為那個卑鄙小人順利走上仕途了呢,想不到老天只是給了他一個黃粱美夢,最後還是收了他,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閑聊期間,隔壁包廂里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動靜之大,驚動了整個兩樓的人。
「爹爹,你不要再跟這個壞女人在一起了,娘說她會害死你的。」小姑娘尖銳的聲音听著有點耳熟,蘇蘇好奇八卦的秉性驅使她站了起來,探頭張望。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扇紅了小姑娘的半邊臉,「死丫頭,誰讓你跟蹤我的?你娘好的不教,成天教你管大人的事,給我滾回去!」男子站了起來,怒不可斥的罵道。正是蘇蘇之前在胡同見到的那位。
「爹!」小姑娘捂著扇紅的臉蛋,不顧父親的責罵,執意不走,委屈地抽噎道︰「求你不要再賭了!」
「你懂什麼?小孩子家家的,給我滾回去!」不想,小姑娘執拗地很,父親對她又打又罵,她就是不走,最後終于激惱了男子,抬起一腳,狠狠地踹了過去。
小姑娘渾沒想到父親會如此對她,躲閃不及,被踢了個正著,跌倒在地,復又翻滾了兩圈,沖到樓梯口,眼看著要滾落下去,跌個鼻青臉腫。
這時,一個男子及時伸手抓住了小姑娘,把她拉了起來,木然的臉上,眉頭緊蹙,眼神不善地瞟向男子,低沉的嗓音響起︰「你真是她的親生父親?」不是你妻子帶來的拖油瓶?下手可真夠狠的!
「這是我的家事,兄台請不要多事。」男子一腳踢倒女兒,見她滾下樓梯正追悔莫及,林源及時出現救了她,他也松了一口氣,但林源的質問讓他很是反感。
男子語氣不善,林源也沒有與他計較,一笑了之,抬頭一望,該男子身後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穿著艷麗的狐媚女子,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眼里滿是譏諷,似乎在笑林源多管閑事。
「二丫,你先回去,我過會就回。」男子剛才差點傷了女兒,心中有愧,說話口氣稍微好了點。
小姑娘驚魂過後,哆嗦著爬起來,見爹爹還是這樣執迷不悟,終于失望了,擦了把眼淚,紅著半邊臉,傷心的離開了。
此時,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銀弧,緊接著一道驚雷憑空響起。
三月天,女圭女圭臉,說變就變,頃刻之間老天變了臉色,下起了傾盆大雨,小姑娘太過傷心,沒有因此停留,毫不猶豫地沖進了雨幕中……
蘇蘇沒來得及喊住小姑娘,望著她那消失在雨中的倩影,止不住一陣神傷。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岳公子,你怎麼在這里?」陸儀正比蘇蘇先到一步,到了之後就坐在包廂與梅夫人閑聊,所以沒看見她和林源同時進來。
同慶樓的二樓都是包廂,林源一個人,所以沒上來,就在樓下坐著吃飯,剛听到樓上傳來吵鬧聲,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好接住了二丫。
听陸儀正問起,林源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我來這里吃飯。」因為帶了人皮面具,臉上神情木然,但一雙朗目笑意盎然,似乎充滿了挑釁,看起來要多欠抽就有多欠抽。
他擺明了告訴自己,他是跟蘇蘇一起來的。昨天蘇蘇說有事要辦,今天上午不在鋪子,原來是跟他出去了。想到這里,陸儀正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讓小二把他趕出去。
「岳大哥,幸虧你上來接住那個小姑娘,不然可就慘了。」蘇蘇沒有注意到陸儀正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還甜甜地沖著岳光打招呼。
陸儀正聞言,只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透心涼,胸中莫名的酸楚無以言表,他難得沉著臉,幽怨地望著蘇蘇,假意咳了一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蘇蘇經他提醒,終于注意到了他的一張臭臉,一怔之下,暗嘆一聲,心中有了決定。雖然這樣做,很對不起陸大少爺的一片痴心,但這……卻是對兩人最好的抉擇。
「梅夫人,謝謝你的款待。天公不作美,我想早點回家了,以後有機會再上你府上叨擾。」蘇蘇起身跟梅夫人告辭,然後款款走到岳光身旁,向他報以羞澀的一笑,說道︰「岳大哥,我們走吧。」
陸儀正抿了抿嘴唇,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阻攔,眼神掠過蘇蘇,見她笑得一臉燦爛,仿佛在故意告訴他,她已經選擇了岳光。
陸儀正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下手掌,拼命忍住了。他是個男人,是有尊嚴的,他已經低聲下氣地表示的那麼清楚了,蘇蘇還這樣對他,他覺得好絕望,之前僅存的那絲絲期望也被燃成了灰燼,自己該怎麼辦?自己還能怎麼辦?
外面的雨勢已然磅礡,沒有收斂的跡象,更別提雨停了,看樣子也不知道要下多久。林源問店家借雨傘,卻被告知只剩一把了。林源望了眼蘇蘇,見她笑得有點尷尬,知道她現在留下來會很為難,此時已不得不走。于是,微微一笑,撐開雨傘,很自然地摟過她的肩膀,兩人同撐一把傘,走出店門。
蘇蘇身材嬌小,林源比她高出一個頭左右,摟住她剛剛好,蘇蘇抬頭訝異地望了他一眼,明白他的舉措後,沖他甜甜一笑,欣然接受。
就這樣吧,陸大少爺,我們今生有緣無分。來世,也不要再相見了……
望著心愛的女人被別的男子摟在懷中,毫不抗拒,兩人的舉止是那麼的自然融合,仿佛天生就是一對璧人,陸儀正的心,碎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給我的感覺是如此的熟悉溫馨,仿佛我們共度了美好的前世,今生卻翻臉無情,對我如此殘忍。我知道,你已然明白我的一片痴心,可你為什麼不珍惜,甚至要當著我的面殘忍地踐踏它,要知道……我也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