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到了聞香院打听怡蘭的事,****本不想搭理他,等林源隨手掏出一錠銀子塞在她手中,****這才變了笑臉,將怡蘭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十一年前,九歲的怡蘭被黃溏縣的牙婆帶到了京城的聞香院。****起初嫌棄她年紀太小,不想買她,後又見她容貌姣好,規矩大方,價錢也不貴,這才一時心動買下了她。
從牙婆那得知,怡蘭的身世很苦,她的父親早早離世,靠寡母撐起了一個家。大哥年紀輕輕中了秀才,但是家中已無余錢供他繼續讀下去。她的母親性子要強,本來養兩個孩子就很吃力,且女兒年幼,做不了女工賺錢,長大了又是個賠錢貨,所以一狠心就將女兒賣給了牙婆,換取銀兩以供兒子考取功名。
牙婆見怡蘭長的標致,沒舍得當丫鬟賣,本想過兩年賣與殷實人家當小妾,不想近期手頭資金周轉不靈,迫不得已將怡蘭高價月兌手。于是,就將她帶到了京城的聞香樓。
就這樣,怡蘭兜兜轉轉落入了****,開始了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紅唇萬人嘗的賣笑生涯。
年幼的怡蘭很懂事,除了開始的一年里不說不笑形同木偶,後來慢慢習慣了****的生活。她聰明過人,東西一學就會,到了十五及笄,已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後,賓客如雲,人氣很高。她長相雖然妖艷嫵媚,性子卻溫婉柔順,很得客人喜愛,沒多久就一舉成名,成為了聞香樓的頭牌紅姑娘。
短短數年間,怡蘭就湊滿了贖身錢,拿回了自己的賣身契。離開的時候,****很是舍不得她,畢竟從小養到大的,見她能月兌離賣笑生涯,也為她高興。
只是沒想到,她沒有選擇從良嫁人,而是回了老家與人合伙開起了****。且離開沒多久,又將一個小姑娘賣到了聞香院,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是很清楚,但只要有錢賺,她也不會想的太多。
林源說完,蘇蘇已然听得目瞪口呆,仿佛剛才听的是天書一般,讓人匪夷所思。
「大哥,你說……怡蘭本性韓?」蘇蘇有點恍惚,開口確認道。
「嗯,我還特意跟****確認了下,是姓韓。」林源也猜到了個中隱情,雖然覺得這件事情太過狗血,但卻是事實。
蘇蘇低頭尋思了一下,找到在後院洗衣服的二丫,開口問道︰「二丫,你爹是否有個妹妹?」
「姑姑嗎?沒有啊!女乃女乃只有我爹一個孩子。」沒想到二丫一口否認,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那……你女乃女乃臨終前,有沒有提到過什麼人?」如果真賣了親生女兒換錢供兒子讀書,臨死前肯定會內疚懺悔吧,除非她不是親生母親。
二丫低頭認真地回憶了下,說道︰「有的!女乃女乃臨終前,昏迷不醒的時候,曾經喚過惠兒這個名字。我還曾經問過爹,惠兒是誰?結果,爹沖我吼了兩句,讓我閉嘴,從此不許再提這個名字。」
這就對了,惠兒應該就是怡蘭!韓平生心中所愧,所以不希望有人提起這個名字。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韓老太為了兒子的前途,狠心賣了女兒,使她淪落****不聞不問,一心供養兒子讀書,期望有朝一日可以光宗耀祖。
不想,十年過後,女兒月兌離****的賣笑生涯,回到黃溏縣復仇。這個時候,韓老太已經去世,化名怡蘭的惠兒一口怨氣無處發,就瞄上了自己的大哥。
罔顧常倫的惠兒色誘自己大哥,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後,又誘他染上賭癮。要知道十賭九千,一個文弱書生想要在賭坊里以小博大,下場早已注定好了。
事情果然如怡蘭設計的那般發展,沒過多久,韓平生的報應就來了,他被人一頓暴打,生死不知,秦氏眼見兒子被搶,女兒被賣,悲憤不已,觸柱而亡,好端端的一家人終于落得了家破人亡的下場,這下什麼仇都報了……
蘇蘇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跟二丫說。二丫也很識相,她雖然想知道爹爹是生是死,弟弟流落何方,但此時自己已經身為林家的小丫鬟,這些都已經成為奢望。
所幸主人家對自己很好,再得寸進尺要求小姐為自己查探爹爹和弟弟的事,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自此,主僕三人絕口不提此事,林源和蘇蘇裝作從未知曉內情,二丫也仿佛遺忘了家中的慘事。
就這樣吧,即使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有時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
過得幾天,正是黃道吉日。林源一早買來炮仗,在大門前熱熱鬧鬧地放了一場,就此搬入新居。
喬遷之喜,理應慶祝。家中還沒有開火,林源舍不得小妹幸苦做飯,二丫年幼,進的廚房也幫不上什麼忙,于是一家之主大手一揮,外出上館子吃飯。
臨近翠微湖邊,有一家專做杭幫菜的酒樓,蘇蘇最愛那里的龍井蝦仁。于是,林源將遷入新居的第一頓定在了那里。
杭幫菜清鮮脆女敕,除了龍井蝦仁,林源又點了宋嫂魚羹、叫花雞、杭三鮮,滿滿一桌子的菜,直把二丫看呆了,這些菜式她見都沒見過,跟別提品嘗了,無奈自己是個小丫鬟,只有站在一旁暗暗咽口水的份。
蘇蘇看在眼里,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說道︰「你站在那,我吃不下。不許廢話,坐下來吃飯。」
蘇蘇說的是實話,二丫站著一旁,看他們吃飯,她覺得變扭。什麼主僕之分,什麼貴賤之別,哦,去他的,覺得怎麼爽怎麼來才對。人生如果被自己制定的條條框框限制住,這日子過得多憋屈啊!
林源感同身受,見二丫愣在那,把筷子遞給她,沒有多跟她廢話。
見少爺小姐都這樣,二丫感動地差點哭了,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注定低人一等,要侍候人一輩子,沒想到主人如此對她,就如對待小妹妹似的。二丫擦了把眼淚,露出久而未見的笑臉,三人歡歡喜喜地坐著吃飯了。
吃到酣處,林源沖一旁的小二揮了揮手,又點了一份龍井蝦仁,這是小妹最愛吃的,嗯,他也喜歡吃。
此時,樓梯口上來三四個男子,中間簇擁著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林源一瞥之下,神情大變,怎麼到哪都能遇上這個混球啊!他不是應該在黃溏縣嗎?死回京城干嘛!
這段時間不見他還好,都有點忘了那天的事了,但是一見他,當天的事又歷歷在目,林源只覺得熊熊怒火洶涌而來,真想沖上去扁他一頓。
大哥臉色驟然變化,細心的蘇蘇立馬察覺到了,順眼望去,也瞧見了意氣風發的陸大少爺,頓時一陣心慌,下意識地想要躲起來。
望著小妹跟受驚的兔子似的,林源強忍怒火,一把按住她的手,輕輕說道︰「你先別過臉,別出聲,等他們進了包廂就好。」上輩子明明是他對不起小妹,為何這輩子小妹還要躲著他,林源覺得好憋屈。
陸儀正被人擁著進了最右邊的包廂,離林源和蘇蘇有段距離。林源等他坐下,包廂門關上後,示意蘇蘇帶著二丫先行回去。自己等小二把還未上的菜打包好了再走,總不能為了避開這個混蛋,害的小妹吃不上最愛的龍井蝦仁吧,太欺負人了!
蘇蘇和二丫下樓後,林源坐著又等了一會,小二將菜打包放入食盒,林源會好帳,準備下樓。
就在這個時候,包廂里發出一陣賀喜聲,從而徹底激怒了林源。
「陸公子,還未恭喜你啊!與鎮南侯的嫡孫女喜結連理。恭喜恭喜啊!」
「陸家與袁家親上加親,真是可喜可賀!恭喜!」
「久聞袁大小姐溫柔嫻淑,沒想到被陸兄抱得美人歸。陸兄,你真是艷福不淺啊!」
賀喜的話此起彼伏,雖未听到陸儀正說什麼,但想來也是欣然接受祝福。
陸儀正要定親的事蘇蘇知道,但她從來沒有跟林源提起過。那天,陸儀正非禮自己,被大哥瞧見,暴扁一頓。事後,蘇蘇覺得有口難言,一直回避此事,林源知道她覺得尷尬,也不敢細問。兄妹兩個就這樣淡化了此事。
現在,林源知道陸儀正定了親事,頓時明白了當日他何以會判若兩人。原來,他也知道,自己定親後,跟蘇蘇就再無可能,所以就強吻蘇蘇,希望她覺得自己名節受損,最後能委屈自己跟隨他。
呸!這個卑鄙的無恥之徒,還有什麼事是他干不出來的?幸虧小妹夠堅強,否則名節受損,弄不好真會如他所願,更甚者自己又一次失去小妹。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不給這個混蛋一點教訓,難消自己的心頭之恨!
林源狠狠地沖包廂那頭瞪了一眼,噌噌蹭的跑下樓,絲毫沒有留意到,臨窗坐著一位紫袍男子望向他那訝異的眼神。
「主子?」青衣男子見主人神色有異,從暗處轉了出來。
「有趣,真有趣!盯上去看看!」幾天不見,沒想到又相逢了。一開始,紫袍男子並未留意到林源和蘇蘇。當陸儀正上來後,他發現是安國公的嫡孫,注意力才被吸引過來,然後就听見身後這個男子讓他妹妹先行開溜。
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發現兩兄妹有點眼熟,尤其是那個哥哥,因為頗合他眼緣,所以印象深刻。
見妹妹帶著一個小女孩做賊似的偷偷下樓,紫袍男子更覺得好玩,目光就一直逗留在林源身上,見他會好賬,臨下樓的時候狠狠地瞪了陸儀正一眼,閑來無事的他終于被勾起了好奇心。
久聞安國公的嫡孫為人溫和風雅,想不到也會有仇家,且是兩位市井小民。有趣有趣,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結仇的。反正暫無要事,他一揮手,讓人跟上去看看,身邊人那麼多,走掉一個無妨。
林源怒氣沖沖地跑下樓,拎著食盒在酒樓門口差點撞倒一個人。
「大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說話的是個飽經滄桑的落魄男子,瞎了一只眼楮,胡子拉碴,一張口露出參差不齊的滿口黃牙。
林源心情不好,沖他揮了揮手,意思讓他遠點。這名乞丐身上髒的很,隱隱發出惡臭,而林源在蘇蘇的細心照顧下,三天一沐浴,干淨慣了。
「大爺,可憐可憐我吧,我兩天沒吃飯了,你讓我干什麼都行。」中年男子苦苦哀求道,他身有殘疾,做不了什麼活,為了一口吃的,只能淪為乞丐。
干什麼都行?你能幫我干什麼啊?林源斜睨他一眼,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有了一個主意。
「真的干什麼都行?」林源試探地問道。
「嗯,只要有吃的,干什麼都行!」乞丐見林源動心了,立馬拍著胸脯表忠心。
「其實,讓你干的活也不難。我保證你沒有性命之憂,但是被人爆打一頓是肯定的。」林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鬼鬼祟祟地說道。
「打一頓算什麼,只要有飯吃,干什麼都行!」總比餓著肚子晚上睡不著的強。
「這樣吧,我也不讓你白挨打。先給你十兩銀子做定金,完事後,你保證不說出我的容貌,我再給你十兩銀子。這樣,你也可以在京城生活下去,如何?」林源開出了價格。
「成交!」乞丐想都沒想,一口答應。
林源拉著乞丐鬼鬼祟祟的一番話被青衣男子一絲不落地听在耳里,他雖然听不懂意思,但還是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主子听。
紫袍男子聞言,蹙了下眉,用折扇輕敲手心幾下,忽然明白了什麼,差點笑出聲來。「走,看看去!」難得有熱鬧看,錯過豈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