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中,臨窗的位子坐著一老一少,老的年逾古稀,頭發胡子都已花白,年輕的是個文質彬彬濃眉大眼的公子哥。
「掌櫃的,就是迎面走來那個穿青色長袍的人,你看得清楚嗎?」當林源牽著馬匹慢慢經過茶館的時候,陸儀正透過窗戶將他指給身旁的老者辨認。
來福當鋪的掌櫃眯著一雙老眼,認真地看了半響,直至林源經過留下一個背影,這才捻了捻垂至胸口的白須,篤定地說道︰「正是這位公子贖回了那塊玉佩。」
「確定是他嗎?要不要再多看幾次?」雖然心中隱隱已經猜到林源就是玉佩的主人,但陸儀正不敢有絲毫大意,謹慎地再三確認。
「不用了,這位公子給我的印象很是深刻,就是他沒錯!老朽這點把握還是有的。」最近半年,掌櫃的一直飽受陸儀正的騷擾,礙于他的身份特殊,掌櫃的非但不能拒絕還要強顏歡笑,著實苦不堪言,腦海里早已把林源的樣子回放了無數遍,此時再見到,毫不猶豫就認了出來。
「那就好。掌櫃,謝謝你!只是,此事事關朝廷機密,你萬萬不可對人言,否則……後果你是知道的。」陸儀正軟硬皆施,他狠不下心來殺人滅口,只能這樣口頭威嚇一下,希望掌櫃的人老成精,看得出問題的嚴重性。
「還請陸公子放心,老朽對天起誓,絕不會跟任何人提起,若有違此誓,甘願五雷轟頂。」其實,陸儀正不提醒他,掌櫃的也不會隨便跟人提起,事關朝廷機密,他又不是傻子,當然明白禍從口出這個道理。
陸儀正又叮囑了他幾句,起身準備離開,抬頭掠過,發現景塵假扮的岳光出現在大街上,正往林家鋪子走來。
陸儀正大吃一驚,經過昨晚的事,他心中早已認定,岳光就是林源假扮的。沒想到,剛看見林源回到鋪子,緊接著岳光又出現在眼前,這著實把他弄糊涂了,他是怎麼做到的?
「掌櫃的,等一下!你過來看一下,這人是上次你在藥鋪見過的嗎?」陸儀正的反應很快,及時喊住了即將離去的掌櫃,指著窗外經過的岳光,問道。
掌櫃的望了眼景塵假扮的岳光,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位公子我從未見過。」當日,他在後院見到的是沒有易容的景塵。
陸儀正听了,怔在了原地,這怎麼跟想象中的不一樣?到底哪里出錯了?掌櫃的見他陷入沉思,不敢打擾,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禮,先行離去。
陸儀正坐在窗邊,百思不得其解。沒多久,見岳光拎著一個包裹笑嘻嘻地走了出來,滿臉的春風得意,似乎撿了什麼大便宜。陸儀正沒有猶豫,往桌上扔了一錠碎銀子,悄悄出了茶館,尾隨其後。
跟了沒多久,眼看就要到東映胡同,轉過彎後,陸儀正忽然發現失去了對方的身影,左顧右盼之下,身後傳來一陣得意的笑聲︰「你是在找我嗎?」
陸儀正嗖的一下回過頭,發現岳光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木然,但眼神卻充滿了好奇與八卦,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事發突然,陸儀正一時語噎,雖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你什麼你?難道你是我的仰慕者?」景塵故作恍然大悟狀,自戀****的神情差點把陸儀正給惡心到了。
陸儀正狐疑地望著岳光,詫異于他不羈的神情和輕佻的語氣。還有,這聲音听起來怪怪的……
不對,這個聲音不對勁!陸儀正突然反應過來了,他跟岳光雖然不算相熟,但也交談過好幾次。對方的聲音低沉而嘶啞,而眼前這人,聲音雖然低沉,卻並不嘶啞,他們兩個不是同一人!
只是,為何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呢?難道是雙胞胎?
不可能!林源既然能易容成岳光,那別人同樣也可以!陸儀正想起江湖中有一樣神奇的東西,叫人皮面具!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陸儀正禮貌的回答道,然後裝作認錯了人,溫文爾雅地道歉後,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
他表現的雖然自然,卻不知道眼前的岳光其實是暗中跟蹤過他的景塵假扮的。望著他飄然離去的身影,景塵的嘴角微微上揚,忍不住笑了……
林家鋪子
景塵走後,林源回到了後院,在廚房尋到望著一盆大白菜發呆的小妹。
「大白菜再怎麼看,不下油鍋,它是不會自己熟的。」林源走過去,拍了拍小妹的腦袋,打斷了她的沉思,就知道這個丫頭肯定躲在一旁胡思亂想。
「哥,他走了啊?」蘇蘇見林源進來了,遲疑了一下,紅著一張俏臉,輕輕問道。今天倒是巧,大哥前腳回來,岳大哥後腳就來了,兩人總算見到了。
「嗯,走了。想他了?他沒走遠,就在東映胡同。」因為景塵幫忙,林源了了一樁心事,心情舒朗,拿蘇蘇開起了玩笑。
大哥真討厭,明知道自己臉皮子薄肯定不會去找岳大哥,還這麼調侃自己。蘇蘇嘟著嘴,不吭聲,任由大哥戲弄。
「小妹,過完年,哥陪你去趟京城。」林源見蘇蘇害羞了,也就不再逗她了,跟她說起了正事。
「去京城干嘛?」蘇蘇一邊把燒好的飯菜拿出來,一邊問道。
「給你置辦嫁妝啊!我跟你岳大哥說好了,過完年挑個好日子,就把你嫁了,省得成天在我眼前晃悠。」黃溏縣雖然熱鬧,但畢竟是小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家里又不缺錢,事關小妹和自己的終身大事,東西當然要挑最好的買。
「哥!」林源說話直來直去,一點都不婉轉,著實把蘇蘇羞得無地自容,不知道說什麼好。
「害什麼羞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早點把你嫁出去,我也好省心。」林源有他擔心的理由,昨晚什麼安全措施都沒做,萬一……所以,這件事一定要盡早辦了!
「這也太快了吧。」蘇蘇雖然急著嫁人,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他們兩個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吧,大哥怎麼也不問問清楚就答應了岳大哥的提親,就不怕他是壞人?
「你待著家里總被那個混蛋惦記著,不如把你早點塞給岳光,讓他頭疼去。」林源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塞來塞去,頭疼的都是自己。最郁悶的是,成婚後自己每天要帶著人皮面具過日子,這個……一直帶著,會不會捂出痱子來?
「哥,听你這麼說,我總覺得自己像個燙手山芋。」蘇蘇抬頭,很認真地望著林源說道。
林源細細一想,可不是那麼回事嘛,接過蘇蘇遞過來的飯菜,訕訕地笑了。
黃溏縣的來福當鋪,掌櫃的檢查完門窗後,慢慢踱回了後院的寢室。剛點亮屋里的油燈,眼前徒然出現一個神情冷峻的男子,掌櫃的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陸家少爺找你何事?」男子的語氣異常冰冷,讓人不寒而栗,臉上雖然帶著一絲笑容,卻笑得很牽強,仿佛是硬扯出來的。
「認……認人……。」掌櫃的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心砰然跳得厲害,幾乎要跳出了心口,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認什麼人?」男子眯著眼楮,向前邁了一大步,逼近年逾古稀的掌櫃。
「一個年輕人……。」掌櫃的無意識地回答道,腦子里一片空白,早就忘了剛才對著陸儀正發的毒誓。
「他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男子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得意地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魔,準備吞噬眼前的一切。
掌櫃的眼楮無意掃向他的腰間,發現那里掛著一把鋒利的短刀,腦中忽然靈光閃過,看見眼前的這名男子沒有蒙面,又盯著自己追問朝廷的秘密,想必是沒打算留自己的性命。
想到這里,掌櫃的突然生出一股勇氣,一邊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一邊沖出門外,企圖跑到隔壁向人求救。
男子的手模向腰間,緊接著銀光一閃,鮮血四濺,掌櫃的肥胖身軀像斷了線的風箏,重重倒地。
在旁人被驚動到來之前,男子飄然離去,不留一絲痕跡。
某個僻靜的院子里,一位桀驁不馴的年輕男子听著手下的匯報,一雙丹鳳眼時不時瞄向單膝跪地的手下,嘴角微微上揚,滿臉的似笑非笑。
「屬下辦事不利,沒問到那人的身份就驚動了旁人,逼不得已將知情人滅口,還望少主饒恕!」男子跪在地上,出乎意料,聲音居然有一絲絲的顫抖。
他太大意了,以為對方是個老頭,很好操縱。不想,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那老家伙憑地有勇氣,居然敢反抗,而不是乖乖地全盤托出後,再由著自己一刀斃命。
韓峻然不滿地斜睨他一眼,有心想要處罰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忍下了。如今事態緊急,正是用人之際,放在平時,這種飯桶殺一百個都不心疼。
「起來吧。」韓峻然冷冷地說道,眯了眯雙眼,臉色頗為不善地吩咐道︰「你回去把現場布置一下,不要讓人起疑。」
男子見僥幸逃過一劫,早已嚇出了一身冷汗,唯唯諾諾地應道,急忙下去收拾爛攤子。
男子走後,韓峻然望著燭光,沉思良久,然後提筆寫了一封書信,打上印記後,拍了拍手,暗中出來一個蒙面男子。韓峻然把信遞給他,簡單地吐出幾個字︰「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