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稀樹林里的荒地上,于不知不覺中,悄然升騰起絲絲縷縷的青煙,像無數在半空中妖嬈起舞的舞姬,扭動著縴細的身姿,慢慢的飄上天去。
循著青煙的根源,可以看到在煙氣繚繞之中,按照某種陣式擺放的幾具棺材。
這些棺材笑語應不會眼生,沒錯,就是來時路上,陌凌星曾帶她來尋棺材菌的那些山賊的棺材。
只見冒青煙的棺材驀地,被什麼東西頂出了一條小縫,然後那東西一點一點,就這麼將原本釘得死死的的棺材蓋給掀了開來。
噗通一聲,棺材蓋落地,驚起了在附近枯枝上棲息的烏鴉,撲稜著翅膀怪叫著飛走,卻沒驚醒隔了一段距離的馬車上的兩人。
從黑洞洞的棺材里,忽然蹦出了個小孩兒。
小孩兒面色深青,一道道的黑紋蛇一樣彎曲著盤亙其上,不僅臉上有,身上也有,嘴唇烏黑,干瘦的小手像雞爪子一樣,皮包著骨頭,甚至能看得到一節一節的骨骼輪廓。
只見小孩望著不遠處朦朧的燈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夜風混著人氣,盡皆涌入了小小的身體中,小孩陶醉的閉上眼楮,伸出與嘴唇同色的烏黑小舌,貪婪的舌忝了舌忝唇,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尖利牙齒。
臨走前,小孩回頭看了眼棺材,小手一抬,那棺材蓋就跟著飛了起來,飛到了棺材上重新蓋好。
然後小孩一蹦一跳的,朝著笑語所在的馬車跑去。
車夫無端的狠狠打了個冷顫。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迷蒙的四下看了看,除卻被燈籠里的燭火籠罩的地方,皆是一片安靜的漆黑,沒什麼異常,便咂咂嘴,再次沉睡過去。
小孩穿過馬車,直接來到了車廂里面。
他看到躺在里面睡覺的笑語,頓時開心的笑了起來,只是怕吵醒笑語似的,沒有出聲音,烏黑的小嘴一咧,就直接咧到了脖子後去。
他四肢著地,蹭蹭蹭快速的朝著笑語橫沖過來,那凶狠的勁頭,簡直要直接撞進笑語的身體里去了。
可就在他即將得逞之際,忽的一道金光大盛,自遮擋在笑語衣衫下的桃木劍出,將毫無防備的小孩生生彈了出去,連聲兒都沒來得及。
小孩心意未遂,生起氣來,風一樣又殺了回去,不過這次倒長了記性,沒再莽莽撞撞就往前沖,而是換了個方向,自笑語的背後,慢慢騰騰的爬了過來。
等爬到笑語後腦勺的位置時,正在沉睡的笑語無意識的翻了個身,正好與他面對面,極近距離的貼上,旋即又無意識的睜了睜眼。
小孩陰慘慘的笑著與她對視,黑暗中,那雙骨碌碌的大眼閃著寒光,幾乎快要掉下來,分外滲人,本以為可能看到這個凡人被嚇得大叫,被嚇得跑掉,被嚇得失禁,甚至直接被嚇死,結果,結果……
只是看到她打了個呵欠,又若無其事的重新閉上了眼楮,還嘀咕了一句什麼‘好可怕的夢哦……「雲雲……
小孩歪了歪腦袋,似乎有點不理解這個凡人為什麼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即將要做的事,只見他抬起枯瘦的小爪子模了模笑語的臉,盯著她定定的端詳了一會兒,就慢悠悠的調轉了小屁|股,對準笑語的肚子,一點一點的爬了進去。
再次見到陌凌星已是第二天的黃昏時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笑語覺得自己那點不曾注意的思念之情,在見到小院里拿著雞骨頭喂狗的師傅時,徹底爆了。
「師傅——!!!」
笑語跟射出去的炮彈一樣沖了過去,剛起身的陌凌星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就被她撞了個趔趄,踉蹌著倒退幾步,手中的雞骨頭也撒了一地,小狗跟瘋了似的,撲騰著到處找骨頭啃。
油膩的手還沒洗,陌凌星不想弄髒她的衣服,只好舉著雙手,用無奈的語調說道︰「好了好了,都是大姑娘家了,這樣摟摟抱抱像什麼樣子。」
話是這麼說,不過銳利的眼里,卻溢出了幾分寵愛之意。
笑語抽抽鼻子,依依不舍的放開他,嘟著小嘴撒嬌道︰「人家太想你了嘛,對了師傅,你臨時有事沒留下來等我,到底是有什麼事啊?」
被沒有預兆的丟下這件事,一開始還覺得有點小小的委屈和怨氣,不過她的脾氣一向來得快去得更快,所以早就釋懷了,現在只剩下想知道原因的好奇心。
「這個……」陌凌星甩了甩手,輕松地神色籠上一層凝重,「咱們進屋再說吧,你趕路也累了,先去喝口茶。」
「嗯……好吧。」
*-*-*
笑語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放下包袱,伸展了下在馬車里憋屈了近兩天的筋骨,嗅著屋子里淡淡的檀香混著揮之不去的香火味,一種名為歸屬的感覺瞬間涌了上來。
她撲在床上,將整張小臉都埋進了被子里,這里沒有淡清幽的香氣,沒有軟綿如雲的錦被,沒有豪奢寬闊的大床,亦沒有伺候周到的小丫鬟。
可這里有家的味道。
淡黃色的茶水打著轉慢慢填滿了小巧的青瓷茶杯,給師傅和自己都倒完了,笑語才撩起裙擺重新坐好。
「說吧,師傅,我听著呢。」
陌凌星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品了品,道︰「有人飛鴿傳書給我,拜托我去除妖。」
「嗯,然後呢?」
「了解了情況之後,我便不想去了。」
「哈?為什麼呀?」難不成師傅也有想要偷懶的時候?或者,也有對付不了的東西?
「只因,他說的妖人,正是當今太子。」在森嚴的封建等級制度下,提起太子,連陌凌星都不得不拱手相敬。
「……啊!!!」
那太子果然邪門!
「可、可是,若不將他除去,萬一他要害人,豈不是留下了無窮的隱患?」笑語想起了那晚雨夜,若不是夜思影暗中救了自己,還當真不知道那太子要對自己做什麼。
陌凌星目若朗星,不疾不徐道︰「我只是說不想去,又沒說一定不去,我再考慮一段時間吧,畢竟這件事牽涉重大,不三思而後行為妙。」
「那個……師傅啊,」笑語對對手指,「我不是逼著你非去不可的意思啦,不管你最後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我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的!」
「嗯,」陌凌星難得笑了笑,英氣十足的面容瞬時柔和了不少,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淡淡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