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語在郁結中靠在床頭的軟枕上,接受師傅一勺一勺的喂食。
屋里燃了盞昏黃孤燈,搖晃著出微弱的光芒,從窗紙中,已經投進些許微光,看來她睡了是有些時辰了。
一醒過來就餓得要命,陌凌星也果真一直守著她未曾離開,那麼久不睡,依舊眉眼銳利,眼神清亮,不見半分疲憊。
「看來,皇宮是非進不可了。」
一碗香香的米粥見底,陌凌星冒出了這麼句話來。
「唉?」笑語舌忝舌忝唇,有點不理解的睜圓眼楮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肚子里有只小鬼,」陌凌星放下飯碗,站起身來開始來回踱步,「若想除掉他,極有可能會傷到你,所以,我想先進宮,壓壓他的風頭。」
「為什麼進宮就能壓住他的風頭呢?」
陌凌星腳步一頓,轉身面向著她,削長的身形擋住了外來的微光,在笑語的臉上身上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但依然可見陌凌星緊凝的眉宇︰
「因為,皇宮龍氣充沛,一般來說,離著流淌著龍血的皇族越近,鬼魅們就越不敢作祟,縱使有天大本事,也難以使得出來,先穩定下這個小鬼,等進了宮之後,再慢慢想辦法徹底除掉他。」
「可是,如果師傅你進宮的話,不就代表了……」
陌凌星的目光柔和了些,似有安慰之色,「別想太多,我終歸要做出這個決定,只是時間早晚而已,與你無多大關系。」
笑語默默嘆了口氣,陌凌星的話一向很有信服力,可這次,她總覺得是因為自己,才逼著師傅下了進宮除掉太子這個冒險至極的決定。
還有,肚子里的這只小鬼,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啊!
陌凌星說出這番話的第二天清早,小院的門口就出現了一輛神秘的馬車。
說這馬車神秘,倒不是因為它的造型獨特什麼的,而是駕馭馬車的人,是兩個在大白天還穿著黑衣戴著斗笠的蒙面人,他們的頭一直微微低著,以至于連全身上下唯一沒遮住的眼楮都無法讓人看到。
笑語抱著提前收拾好的包袱,一邊好奇的用眼角余光瞄著這兩個神秘的黑衣人,一邊心不在焉的踏上馬車。
結果,一心二用的結果就是,一只腳沒站穩,一下子踩了個空,她啊的驚叫一聲,整個人都往後仰去。
閉緊眼楮,咬緊牙關等著疼痛襲來的笑語,在即將與大地母親親密接觸之際,只感到腰際一緊,一條有力的鐵臂就及時的阻攔了她下落的趨勢,將她安穩放下地的同時,另一只手也準確無誤的接住了飛出去的包袱,並直接遞到了她的面前。『**言*情**』
笑語個子嬌小,離得這麼近,只要微微一抬頭,就能看到黑衣人斗笠下的真面目了。
事實上笑語也的確這麼做了。
嗯……其實也沒什麼的,除了這人的目光凌厲冷漠了些,和常人完全無異,笑語咂咂嘴,暗嘆好奇心害死貓,她還以為這密不透風的包裹之下,藏著什麼新奇的妖魔鬼怪呢。
果然,世界觀被強行改變之後,她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昊離著帝都不遠,兩者是比鄰而居,步行的話最慢五六天就能趕到了,更何況是坐馬車。
笑語對馬車委實有點恐懼癥了,剛上去一坐下,就感到自己剛剛緩過勁來的屁|股有點隱隱作痛。
但出乎意料的是,不知是昊通往帝都的官道太過平坦,還是兩位黑衣人大哥的駕駛技術比較專業,這一路上,基本沒受太大顛簸。
兩人日夜兼程,馬車第一次停住的時候,是因帝都的城門還沒打開,只得先在門外稍行等候。
笑語從水壺里倒出些水,浸濕布巾擦了擦臉和手後,就叼著一塊餅從馬車里探出頭來。
晨霧還未散去,不遠處的這座高城,仍透出懾人的莊穆和威嚴氣息,就像一條尚在沉睡中的臥龍,不過即便是在沉睡,也依舊是條不可侵犯的龍。
這就是……帝都啊,皇帝居住的地方,果然非同凡響。
來到古代之後,笑語對什麼都有求知探索之心,畢竟,這里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全新世界,她就如一個初生的嬰兒,需要重新汲取這里的一切,以求生存。
但惟獨有一個地方,笑語即便有著天大的好奇心,依然生不出一點想要親眼去看看的念頭。
沒錯,這個地方,就是皇宮。
歷來對于皇宮的描寫,無論是歷史還是小說,無一不將那里描述的宛若人間煉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自不在話下,更有種種酷刑,在等待著一不小心就犯了錯的人們,哪怕說錯一句話,都有著掉腦袋的危險。
當然,放在以前,笑語只會當笑話看,怎麼可能!太夸張了吧!
可青樓之行,在短暫的和太子接觸之後,那種壓抑的讓人無法呼吸的氛圍,那種對于這個人只有仰望和服從的潛意識,那種一旦生出一點忤逆之心,都有種小命不保的可怕錯覺……都讓她深深地感知到古代這種封建社會的冷血無情之處。
人命大過天?
這要看是誰的命了。
像她這樣無權無勢更無財,在他們眼里就如低到塵埃里的螻蟻的小角色,還是小心行事,謹慎為妙。
「兩位大哥,你們餓不餓?我這里還有好多干糧,分給你們一些吧!」
……
「兩位大哥,你們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
奇怪,這兩人是聾子麼,笑語將最後一塊餅咽下肚去,水靈靈的大眼轉了幾轉,玩心大起。
「哎?咱們的馬上什麼時候坐了個人啊?」
兩個黑衣人听聞此言,終于有了點動靜,他們齊齊抬頭一看,什麼也沒有。
「奇怪,那人衣服上怎麼那麼多血?哇!傷口好恐怖哦!」
笑語往前探著身子眯著眼楮假裝仔細去看,嘴里還不住的驚呼出聲,讓兩個黑衣人終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們去接的是什麼人,心里自然有數,鼎鼎有名的捉鬼大師——星爺是也。
而這個姑娘,無疑就是星爺的弟子了。
一個捉鬼大師的弟子,能看到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很正常吧?
本來還半信半疑的黑衣人思及此,爭先恐後的雙雙跳下了馬車,握緊身側的劍柄,萬分警惕的盯著空無一物的馬背。
笑語暗笑一聲,功成身退的拍著胸口,假裝怕怕的鑽回了馬車。
陌凌星正盤腿坐在馬車中打坐,听到她回來的動靜,不由無奈又暗含警告的沉沉喚了一聲︰「笑語。」
「我知道錯啦,師傅!」笑語調皮的吐吐舌頭,「誰叫他們不理我來著。」
「他們是靜靈王的得力手下,在暗算和殺戮的環境中浸yin多年,自比不得咱們這些人戒備心薄弱,不吃你給的東西,也是情理之中。」陌凌星不急不緩的解釋著。
「厚,我又沒在東西里下毒!而且,我和他們無冤無仇,干嘛要害他們呀!」
「人心隔肚皮,他們又怎會知道你真正在想的是什麼,自然小心為上,而且,若想活著進宮,再活著出來,就好好和外面那兩位黑衣人學吧。」
「哦……」笑語模模鼻子,也是這個理兒,她知道應該謹慎,卻沒想到要謹慎到這種地步。
太口怕了!
這樣活著,不累嗎?
「當務之急,就是出去告訴他們,什麼也沒有,別再疑心疑鬼。」言罷,陌凌星張開雙眸,不咸不淡的瞪了她一眼。
「嗯,嘿嘿……」笑語不好意思的抓抓有些散亂的長,轉身爬出馬車,撩起簾子,剛要喊出真相,就見兩位黑衣人大哥正舉著劍,拼命在馬背上胡亂揮舞著,劍風四掃,寒光四射,把馬兒嚇得不輕,僵著身子一動不動,連尾巴都不敢甩了。
「呃……」
幾人先行去了靜靈王府,畢竟要進宮,單憑幾人的身份是行不通的。
候在王府大門前的管家告訴陌凌星和笑語不必下馬車,王爺已準備齊整,即刻就可出,並交給了二人兩套衣服。
笑語捧著衣服,一臉黑線,再看看師傅,那黑線更不用說,簡直如雨下了。
「太、太監服?!」
管家笑吟吟的解釋道︰「是啊,要委屈二位了,可若不這樣,想進宮委實有些難度……為了方便行事,二位就將就一下吧,這也是……王爺的意思。」
笑語是個現代人,沒那麼不開放,穿一下也沒什麼,倒是她一派正氣為人正直的師傅……
陌凌星掂了掂手中的衣服,抿了抿稜角分明的唇,只猶豫了少頃,就轉身鑽回了馬車。
!看樣子師傅真的是豁出去了!好樣兒的!
笑語簡直要為師傅的勇氣可嘉和勇于犧牲的精神拍手叫好!她齜著一口小白牙期待萬分的等著看師傅的‘新造型’,正在這時,卻听王府門前傳來齊齊的一聲「王爺吉祥」。
等等……王爺?靜靈王?!
笑語驚訝中帶著敬畏的看過去,果然見從大門口高高的白玉台階之上,慢慢步下一位年輕貌美的男子。
男子一身官服,看樣子是要去上早朝,順路將他們捎進宮去,笑語踩在馬車的車轅之上,在周圍全都是跪著的人當中,一時間是那麼顯眼。
這位靜靈王自然也是第一眼就瞅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