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了,一切都籠罩在莽蒼蒼的暮靄當中,但都透明而又沉靜。在落日的返照中,河壩顯得白璞璞的,淺灘看來更加晶瑩。
水天蒼茫,寥廓無垠。秦淮河的蘆絲間悄然漫起的暮靄,先是鋼藍色,漸漸變為淺灰、漆黑,掛在櫸樹的枝梢上。被籠罩了的河汊一片混沌。驀地,前方天際閃耀出一顆星星,銀黃間含著微紅,隨即消失了。但很快,又從深重的夜色中呈現,放射著光芒。它一滅一明,猶如在風中的一支燭火,雖然微弱,卻始終不會熄滅。
遠山上的一處破廟,隱隱冒出幾縷青煙,亦驚鴻的嘴唇已經發黑了,他的眼皮似乎掛著幾斤重的石頭,撐也撐不起來,他的呼吸越來越稀薄,只看他是呼氣的多,吸氣的少,他的性命就像這落盡的紅日,快到了盡頭。
皇甫顏心這時從破廟門外疾步而入。手里端著一個破碗,碗里乘著半碗水。
她走到亦驚鴻的身旁,慢慢將他扶起,將水送到他的嘴邊,「來,快喝口水!」
亦驚鴻喘著粗氣,勉強喝了一小口,還沒等咽下去,忽然「噗」地卻噴出血來。
「你沒事吧!」皇甫顏心撫著他的頭,她感覺到,他的身子開始發熱。
亦驚鴻只覺渾身無力,一字一句說道︰「你走吧,別管我了。」
說實話,亦驚鴻實在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皇甫顏心只道︰「你別動,明天一早就沒事了。」
「呵呵!」亦驚鴻苦笑,道︰「你別騙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我沒騙你!」皇甫顏心將他安放在草席上,道︰「這毒很普通的,只要挨過今晚就沒事了。」
亦驚鴻想動,卻不能動,無奈道︰「我知道的,我中的是天下奇毒‘見血封喉’解藥在中原是沒有的。」
皇甫顏心並沒有否認,亦驚鴻中的正是‘見血封喉’毒。
此毒產于見血封喉樹,植株高大,枝葉常綠,它和四藪木一樣能發育高大的板根,但板根形狀不如四藪木的壯觀。這種毒木會開花結實,卵形紅色肉質果實落地後便會生根發芽。樹干上那層多縴維的厚皮內,含有豐富的乳白色樹脂,樹皮上經砍破,樹脂便會溢出。從前,當地群眾常取這種樹脂,配制毒藥,涂在弩箭上獵殺凶獸。據說,這種毒藥一旦進入血液,野獸便會停止呼吸,毒性發作極快。
有俗話說「上坡七步倒,平地八步亡,下坡九步死」說的就是這‘見血封喉’。中了毒箭的野獸,只能奔跑七至九步便會倒地。亦驚鴻是因為止住了傷口的兩處穴道,又靠內力才撐到現在。
皇甫顏心眼珠一轉,道︰「我一定想辦法救你!」
亦驚鴻道︰「其實你不用救我,我和你並沒有太多關系。」
皇甫顏心起身,往篝火里加了幾根柴,道︰「這是我欠你的。」
亦驚鴻還想說話,只是力不從心,皇甫顏心看得出他很痛苦,隨即走出門外,「你在這好好休息,最多兩個時辰,我一定找得到救你的東西。」
話沒說完,皇甫顏心已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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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外,一道黑影頻頻閃爍在夜空,她的一雙眸子比明月還清澈,比秦淮河的水還干淨,她正是皇甫顏心,她來皇宮找的,是那能解奇毒的‘御龍果’皇甫顏心是六扇門都統皇甫十一的女兒,所以她知道宮內有這世間奇藥。
而且當夜皇宮里的高手均調動去對付丁九重和那些江湖豪杰,正是來盜御龍果的大好時機。
而御龍果已被皇帝賞給當前的心月復,也就是新上任的內閣大學士兼刑部正堂——胡瀅。所以御龍果,應該就放在刑部。
皇甫顏心身著夜行衣,剛從五龍橋而過,一支十多人的御林軍正好巡視過來,皇甫顏心當即取出探鷹爪,一頭勾住旁邊一處房屋的欄桿,順勢一提,整個人便飛到了房上,那群御林軍自然不能發現,待御林軍一走,皇甫顏心方才落回到地上,雙眼四處打量,見得周遭沒人,遂從腰間取出兩把一尺多長的匕首,來到城牆邊,將匕首插在牆磚的縫隙之間,一步步往上爬去。
不出片刻,皇甫顏心剛爬到牆上,一個打著哈欠的士兵就剛走出來,那士兵神情為之一振,頓然睡意全無,打起十二分精神,正想說‘你是什麼人’可那個「你」字都還沒說出口,就見他的喉嚨多了一個洞,插著一把匕首。
皇甫顏心忙將尸體藏起,換上了那士兵的衣服,心里有些不自在,卻大搖大擺的往刑部走去。
金陵城,刑部
刑部的守衛比起皇宮要松的多,以皇甫顏心的身手,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刑部大堂,御龍果自然不會藏在平常的地方,肯定藏在那個內閣大學士兼刑部正堂,胡瀅的房間里。
四處尋不久,乃至,潛身入內,無人在室,四處搜尋,于臥床之上,寶盒之中,找到御龍果,只見那御龍果長得拳頭大小,外有皮層,似洋蔥,又似無花果。當即將御龍果細細藏進懷里,正欲出去,卻听一陣腳步聲傳來,由小至大,正是朝著這房間來的。
正在皇甫顏心不知道藏身何處之時,門開了,走進來的正是胡瀅,但見下人將油燈點起,屋內卻不見了皇甫顏心的蹤影,原來皇甫顏心順勢翻身,躲到了胡瀅的寢床之下。
胡瀅似乎並沒有發現她。
胡瀅雙眼微閉著,右手平放在胸前,左手的手指不停的擊打著桌面,似乎在等著什麼。
忽然,那個男人又來了,他腳步很沉穩,卻走得很快,片刻已進屋內,停在距離胡瀅八尺的地方,他拱手一拜,頭微微低了下去,使勁吸著胡瀅的那股味道,她身上的味道。他不知道胡瀅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但他對胡瀅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男子道︰「事情正像我們安排的那樣,丁九重已經被那些江湖中人救出,現在已經到城郊八十里外的翠竹林。」
「翠竹林?那是什麼地方?」胡瑩問道。
男子道︰「那是鳳鳴山莊莊主陶百川所建的一所竹林小築。」
「哦?!」胡瀅眼楮還是微閉著,又道︰「那亦驚鴻呢?已經死了嗎?」
說到這,皇甫顏心不由大吃一驚,想不到要取亦驚鴻性命的人,居然是胡瀅!
男子抬起頭,皇甫顏心看到了男子的面孔,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江湖第六大高手,極樂堂主,燕無涯。
若是亦驚鴻在此,他一定會大吃一驚。皇甫顏心認得他,卻不知道關于燕無涯的事,皇甫顏心之所以認得他,是因為皇甫顏心是六扇門的,那里收集著江湖武林的情報,所以在江湖上,皇甫顏心不認識的人不多,不知道的事,也不多。
只見燕無涯搖搖頭道︰「沒有!我們在殺他的時候,那六扇門都統的女兒皇甫顏心出來救了他。」
胡瀅雙眼一睜,怒斥道︰「那你還有臉回來。」
燕無涯又道︰「不過我讓執行任務的四個人在兵器上都抹了‘見血封喉’毒,亦驚鴻也被刺了一劍。想來也活不過明天早上。」
胡瀅方才點了點頭,道︰「這事做的不錯。」胡瑩對這‘見血封喉’毒,還是很有信心的,沒有人能逃過它的厄運。
隨之胡瀅緩緩起身,思索半晌,道︰「丁九重還殺不得,你必須想辦法套出他身上的秘密,至于其他人,我會安排人手前去將他們一網打盡,明日,便是這些武林中人的葬尸之地。」
「大人英明!」燕無涯拱手施禮,半晌又道︰「還有一事,需告之大人。」
「說來听听!」胡瑩不以為然道。
胡瑩罷了罷手,道︰「此人唯利是圖,一生為名利所困,正可為我所用,懂了嗎?」
「屬下明白!」燕無涯微微鞠了個躬。
胡瀅伸了個懶腰,燕無涯的雙眼盯著胡瀅的細腰看的入迷,胡瀅並沒有注意,燕無涯看著她,又陷入了幻想,只听胡瀅道︰「我有些累了,要泡個澡,你退下吧!」
「洗澡!」燕無涯聞言,心里卻閃過一絲yin邪,忙答道︰「是。」
燕無涯一步一步慢慢退去,但他似乎舍不得出那扇門,他真想看看胡瀅泡澡時的身體。
他跟了胡瀅有些日子了,卻始終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是他自己隱藏的太深,還是怕別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現听說胡瀅要洗澡,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要說最急的還是皇甫顏心了,她拿到了御龍果,卻踫上胡瀅,還有泡澡,這可得耽擱不少時間,亦驚鴻亦驚鴻已經命懸一線,想想,皇甫顏心不由一陣心酸。
燕無涯剛走出去,就有僕人送來浴桶和熱水。胡瀅正在更衣,皇甫顏心見她似是男子。沒好意思偷看,只將頭轉回去,看著屋頂。
燕無涯出房門之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輾轉來到房屋的側窗,妄想一探究竟。
涼風將浸沒在灑滿玫瑰花瓣的溫水中,墨色青絲漂浮在水面形成一張妖異的網。她緩緩的解下羅衫,褪去褻衣,燕無涯睜大了眼楮。只見她將玉足伸入了滿是玫瑰花瓣的溫泉之中,溫熱的泉水,讓她感到說不出的快意,燕無涯卻看不見他的正面,只能看到他的背。她的腿根本不想是男人的腿,不過燕無涯看不到他的正面,又不敢妄下定論,胡瀅,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她不禁輕輕申吟了一聲,輕輕地坐了下去,小臉迅速變得紅潤起來,她低下頭看著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只見一個俏麗的面龐,一雙有著長睫毛的大大的眼楮,仿佛這一刻,她才是她,這才是真正的自己。
貴妃出浴影蒙朧,羅裘薄紗半遮胸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這個酷似男人的女人,或者說酷似女人的男人,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皇甫顏心再沒耐心等下去,只想辦法,想要出去。
當即心生一計,從房梁上扯下一小塊木片,往窗戶一彈,「啪」的一聲,窗戶紙被打破,卻沒想到窗戶外面正站著燕無涯。胡瀅听得聲響,當即從浴桶旁取來衣物,縱身一躍間,已經將衣服穿好,隨即破窗而出,正想要抓住那人。
燕無涯迫不及防,被胡瀅抓個正著,而皇甫顏心見得一計成功,當即飛身從另一處窗口而出,越牆翻瓦,頓時不見了蹤影。
胡瀅听得身後有動靜,也知道中了他人的調虎離山計,但他沒有追,因為燕無涯在窺視自己。
「啪!」
胡瀅一個巴掌拍在燕無涯的臉上,怒道︰「你在干什麼?」
「啪!」又是一巴掌。
胡瀅又裹了裹身上的衣物,道︰「是不是翅膀硬了,想要自己飛了。」
胡瀅呼出一口氣,這個借口倒還像個理由,燕無涯既然這樣說,自己也給他個台階下。也不想在深究。
「滾!」
胡瀅怒斥道一聲,燕無涯尷尬退去。
胡瀅當然也知道那黑衣人是誰,看來自己終究是失算了,自己府內藏有‘御龍果’能解百毒,今日卻漏了這一茬,看來亦驚鴻還得再殺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