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溪見著眾人瞧著自己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痴迷,她心頭更是開懷了。
這時,門口一道暗影正投到她的臉上,杜雲溪下意識轉過頭去瞧。只見屋門外立著個朗朗若雪的清冷公子,他的鼻梁高挺,五官精致地讓人移不開眼楮,臉的輪廓很是分明,卻顯柔和,一雙細長的桃花眼里泛著微微的波痕。身穿一件寶藍色錦緞衣衫,兩肩之上還臥著未被撢去的素雪,由著那素雪的映襯,更覺氣質冷如玉、精妙世無雙。
杜雲溪立在那里,一時看得痴了,不由得看呆了眼。
柳意瀟動作輕快地撢去衣間的素雪,舉步進了主屋。眼神飛快在屋中掃了一眼,瞧著杜流芳正隱著怒意的瞧著他,他不以為意,拂開了眼,對著眾人輕輕笑開,「原來今日是意瀟晚起了。」
杜流芳得意地朝他呲牙,這人肯定以為自己是最晚起的,可是這會兒他比自己還晚起,著實有些丟臉。
「無妨,大丈夫何居小節?」杜偉拍了拍柳意瀟的肩頭,一臉和睦地說著。這表佷,年紀輕輕,卻很有一番作為了。他又是丞相家中三子,地位尊貴,又一表人才。若是能將他招為女婿,那便是功德圓滿了。一直以來,他都有這樣的打算,阿芳又從小痴迷于他,只是如今兩人年歲尚小,談婚論嫁尚早,便別無他話了。
大夫人並不知曉杜偉這樣的打算,她平日對這才高八斗、精通音律的佷子卻是本無好感,又自從昨日鬧出那麼一出,讓自己最得意的女兒名譽受損之後,她瞧著他,更是多少有些憎惡。彼時,她眼里的波光一閃而過,唇邊卻挽了一抹優雅的笑容,「不知意瀟在海棠院里可還住的習慣?」
只有杜流芳知曉,此時繼母心里憋得有多難受。面前這人一句話就毀了她這些年來苦心孤詣為二姐塑造的溫文大方的豪門閨秀形象,經他這麼一挑撥,二姐在京城里世家公子的眼里自然也會降一個等級,大夫人如今如何不難受?偏生她還要顧及自己溫柔賢惠的形象,不能跟柳表哥在明理上撕破臉。偏偏這柳表哥是當今丞相柳賢的第二子,她壓根動不得。最重要的是,柳意瀟說起來實質是她們母女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杜雲溪不懂,大夫人未必不懂,如若不然,那南宮凌和杜雲溪的婚事只怕是訂下了。大夫人這樣吃癟的模樣,讓杜流芳心頭異常的暢快。
「還好,」柳意瀟神情淡淡地回道,「昨日意瀟喝兩兩杯涼酒,有些醉了,說了些不合規矩的話,願二表妹不要記于心上。」
杜雲溪見著柳意瀟,只覺得自己的魂都飛走了一大半了,哪里還計較著昨日的事兒?她秀美的臉頰上爬上了淡淡的紅暈,連說話的口吻都有些沉醉不知歸路了,「雲溪並不是小氣之人,柳表哥不必自惱。」
杜流芳瞧著兩眼放光的杜雲溪,心中暗自咋了咋舌,瞧她模樣必是真心實意。可是一個女子被一個男子那般說來,還能笑臉相迎,該說這杜雲溪是單純大方還是太厚臉皮呢?這杜雲溪,著實令人有幾分佩服啊!
大夫人見杜雲溪臉上痴迷的神色,不由得暗中跺跺腳,但這人多勢眾,不忍發作。「老爺,今日大過年的,賤妾已經在梨花園里備上了戲台。大伙兒一起過去听曲,如何?」
杜偉見府上其樂融融,深感欣慰,遂欣然點頭。這時,忽然有一個神色淒愴的婦人自隊伍里步出,一身青蔥色撒花百褶裙,外披一件銀白色狐毛小坎肩,姿容清秀,只是面上愁意深重。她整個縴弱的身子匍匐到了地上,朝杜偉磕了幾個響頭,鬢邊的鏤空珠花簪子下墜著的細鏈子由著這婦人的舉動而發出清澈的響聲。眾人皆被這突然跪在地上的婦人給嚇著,仔細一瞧,原來是大房里的三姨娘。
杜偉見三姨娘大過年的哭哭啼啼,又跪又拜,只覺得沖了霉頭,說話聲音自然有些不悅,「有甚話,快起來說,大過年的,你給誰磕頭呢!」
旁兒有些機靈的小丫頭忙上前雙手將三姨娘扶起,此時的三姨娘早已哭花了她的妝容,臉上慘白和水粉交加,在這大過年的日子里,怎麼看怎麼覺得不相適宜。杜偉的眉頭又皺緊了一分。當即不想理會這人,欲喚人將她拉回屋去。
大夫人臉上浮出一抹疑惑的神色,故作關切地問著︰「三姨娘,這大過年的,你哭哭啼啼作甚?」
「三姨娘,您要是不舒服,要不要請羅大夫過來給您瞧瞧?」這時候,杜雲溪也站了出來體貼地問著,一張俏臉寫滿了關切之意。
三姨娘哭得更加厲害了,她又沒甚病,這個杜雲溪不是在這新年里咒她麼?可是她向來性子軟,又爭不過人家,只好將氣給咽下,踉蹌到杜偉面前,「老爺,阿菱也是您的女兒,她都關在柴房里好些天了,如今,阿芳病都已經好了,而且又是大過年的,阿菱這些天也受了好些罪,要不,就這樣饒過阿菱吧!」她淒涼的哭泣聲在整個正廳里傳響,像是杜鵑啼血。
杜流芳這時才想起,這三姨娘正是杜美菱的生母。前世,記得自己落水之後,父親大發雷霆,直接將杜美菱關進了柴房,直到很久之後才放出來。放出來的時候,杜美菱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變得畏手畏腳,怕東怕西。她這樣的性子更加不得父親喜愛,三姨娘和杜美菱後來的日子過得很淒苦,最後繼母掌權之後,便將這二人趕出府去。現在想來,她們倒有些同病相憐。
當然,那個時候,三姨娘也借著這個機會向父親告罪,希望能夠將杜美菱從那鬼地方接出來。只是那時候的自己驕橫跋扈慣了,哪里瞧得她們的苦,她那時候只說了一句話,但是那是一句很起作用的話,至少後來又讓杜美菱在柴房里關了不少日子。
記得,那時她是這樣說的,「難道放她出來就將我這個姐姐推到池塘里去淹死?」現在想想,自己還真是作孽,就因為這句話,幾乎毀了杜美菱的人生。
「三姨娘,四妹是雲溪的妹妹,雲溪也希望四妹能改邪歸正,盡早出來。只是您沒瞧見那日四妹推三妹下水的場景,那一雙眼楮都瞪起來,好像吃人的模樣。雲溪只是在擔心,如若將四妹放出來,又將三妹傷著,該如何是好?」最先說話的是杜雲溪,她說話的語氣平淡如常,嬌俏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一雙丹鳳眼水靈靈的,將一個好嫡女好長姐的形象演繹得幾近完美。
三姨娘聞言,狠狠地瞪了一眼杜雲溪,這個杜雲溪跟杜流芳沆瀣一氣、同流合污,什麼高貴莊重的杜府二小姐,簡直虛偽的要死。即使性子軟弱,在這個當口,自己不能軟下去,不然阿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從柴房吹來。三姨娘大起膽子,冷著聲音道︰「二小姐,你放心,你四妹出來之後,我一定會管好她的,不會再惹惱三小姐了!」
大夫人見三姨娘趁機刁難起自己的大女兒,心頭自然不舒服,面上卻還保持著主母的謙遜和睦,「三姨娘,今兒大過年的,說這些不好,要不你先回院子,等老爺再作斟酌,再讓下人去你院子稟告也不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