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著青黑色大夾襖的老婆子上前一步,恭順低著頭,「回姨娘的話,已經好了,老奴這就去端過來。」
那婆子臉上雖然打了幾道褶子,動作卻還麻利。做事這樣勤快之人,難怪會討主子歡心。杜流芳直直瞧著她,直到她打了簾子出去,她還是望著那道還在晃動的簾子,一臉的沉思。
「三小姐,你在瞧甚啊?」五姨娘見杜流芳面有深色,她也朝簾子那瞧了瞧,可只瞧見在微微晃動著的簾子,並無其他,五姨娘忍不住出聲問道。
杜流芳斂去心中疑惑,朝五姨娘回答道︰「無事。」若她猜的沒錯,這雞湯之中應該是被投毒了。待會兒要怎樣毀掉這盅雞湯呢?杜流芳又陷入沉沉的思考之中。此間,剛才出去的那個婆子已然打了簾子進屋,她的手中多了一只木托盤,托盤正中放置著兩只白瓷玉碗,有縷縷熱氣從其間冒出。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香味,聞著都叫人垂涎三尺。
此時,那婆子已然走到杜流芳面前來,朝她行了一個禮,「三小姐,請用。」
一只手已然伸出,慢吞吞地朝一只玉碗過去,在剛剛觸到碗的一剎那,卻又忽然極快的握住了整只碗。眾人頓覺自己眼前一花,一碗雞湯已經打翻在地。杜流芳見那碗要砸著自己,趕緊往後退卻,堪堪避開了那只碗。但是那玉碗一著地,「啪」地一聲瞬間碎成了無數片,而原先盛在里面的湯汁隨著那碗的下滑四處濺去,落了杜流芳一身的湯汁。而那端著木托盤的老婆子見到這樣的陣仗,被嚇得雙腿一軟趕緊跪了下去。「三小姐恕罪,三小姐恕罪……」古銅色的老臉上寫滿了惶恐,凌亂的言語也泄露了主人此時的不安。
杜流芳遠山眉微微皺起,眼瞧著那婆子跪在地上,那膝蓋處正好抵著一塊碎掉的瓷片,原先干淨的地板上添了一灘血水。杜流芳眼里卻是一派清明,說的話也淡的令人幾乎有些捕捉不到,「這麼燙的碗,流芳沒有握住。」
就這樣一句簡單的話,算是一句交代。
五姨娘昨日剛動了胎氣見了血,這會兒又見著底下跪著的媽子膝蓋腿出了好多血,一時竟覺如鯁在喉,隱隱作嘔。但是她硬生生將這樣的感受給壓下去了。「王媽,下次小心些。快起來吧,下去上點兒藥。」這個媽子在自己身邊籌劃了不少,五姨娘待她自然不同于院中其他丫鬟婆子。若是奴才受傷也能勞煩主子掛在嘴邊,那可是天大的恩惠了。
那婆子聞話,這才戰戰兢兢站了起來,「老奴這點兒小傷不礙事的。」老婆子拒絕了五姨娘的好心,瘸著一條腿退到一旁去。
自己該說的也說了,婆子既然不領情,她也不必多勸。見著這會兒只剩下一碗雞湯了,又一想想杜流芳這突如其來的奇怪舉動,五姨娘心中憋著一股無名火起。好歹自己也是這府中得寵的姨娘,這三小姐居然當著眾人的面給她甩臉子!可是五姨娘現在更知道自己要巴結杜流芳,這樣才能保持這份榮寵。五姨娘思緒變換間,陡然干干笑了兩聲,「三小姐,這兒還有一碗,你壓壓驚。」
杜流芳搖了搖頭,她很清楚剛才她的動作,只那麼一揮間,明明可以將兩碗雞湯全部掃到地上,但是事實上打碎的只有一只玉碗。這個婆子實在詭異得很。「流芳剛才衣袖掃到那碗雞湯,怕是不潔。五姨娘也不必喝了吧。五姨娘的心意流芳心領了,喝與不喝,只要心意到了就行。」杜流芳對著五姨娘十分親和地笑了笑,好似對自己剛才的做法沒有一點兒悔過之意。彼時,她還撩起自己的衣袖于五姨娘瞧,那衣袖邊上果然被濡濕了一大塊。她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剛才瞧著這婆子進出之間,杜流芳就注意到她的身手敏捷,絕不是平常的婆子。
果然,那婆子見著杜流芳衣袖上還沾著一些油腥,豆子眼微微一變。
五姨娘只是呆呆地楞在原處,她怎麼有種感覺,這個杜流芳是故意的。可是自己與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她怎麼會這樣對待自己呢?五姨娘有些琢磨不透,再抬頭時,屋子里卻不見了杜流芳的蹤影,這時五姨娘才想起,杜流芳剛才已經向自己告辭了,只是自己心里面琢磨著事,胡亂點了頭,這會兒杜流芳自然不在了。一想起剛才杜流芳一臉的得意模樣,她就更加捉模不透了,莫非她以為她請她來只是為了給她下馬威?
「王媽,將這東西收下去吧。」雖說她現在需要大補,但是一聞著這股味道,她心中只覺得反胃,哪里還有甚胃口?
只是平日里甚為听她話,被五姨娘視為左右手的王媽這次竟然沒有听從主子的話。端起那碗雞湯,送至五姨娘面前,就在五姨娘氣惱想要發火時,她的左手卻突然發飆,快如閃電般地捏住了五姨娘縴細的脖子,用力收緊。古銅色的臉上浮出一抹殘忍的笑容,一張泛著白皮的嘴湊到五姨娘耳畔,壓低聲音道︰「這湯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五姨娘瞪大一雙美眸,滿臉寫著慘白和不可置信。她哪里知道自己養在身邊的得力助手居然是一匹深藏不露的狼!可是她再也喊不出一句話來,一股讓人反胃的湯汁直直朝她嘴巴里灌著,她的脖子被人死死捏著,她竟然沒有一絲反抗的余地。她拼命的搖頭,拼命的拿手想要掙月兌開死死掐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只手,但是無論如何,她卻掙月兌不開,一陣猛力的咳嗽剛到嘴邊,卻又被死死掐了回去。她只感覺自己的呼吸好像被抽離了,她的呼吸越來越重,越來越痛,這樣的感覺真是生不如死……
眼見著五姨娘臉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起來,那種白近乎透明的白,令人心悸令人悚然。她的眼也開始渙散起來,這時王媽才松開了五姨娘的脖子。那五姨娘這時唯有一點兒輕微的喘息,她整個人猶如一只斷線的風箏,重重跌倒在軟榻上,面色青白交加,一雙眸子瞪得極大,沒有了平日里半分的秀美,倒顯得有幾分嚇人。嘴角發紫,唇邊掛著一溜血線,很快地凝固干涸。她被王媽死死掐過的脖子,僅留下一條紅印,竟瞧不出是被人給活活掐死。王媽瞧著已經沒有呼吸的五姨娘,又執起五姨娘的手在她脖子處、臉上畫出了幾道血痕。這才好似嚇破了膽一樣,失口大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內屋,卻又好似忘了自己膝蓋腿兒上的傷,一個踉蹌,她跌倒在地上。
外屋候著的幾個丫鬟婆子聞言,側過身子來瞧,便見王媽一副驚魂失魄模樣,跌倒在地上,嘴里好不停地叫嚷著。幾個人趕緊湊了過去,王媽瞧著有人來了,這才如遇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捏著朝她伸出援手于將她扶起來的丫鬟,臉上的驚懼也終于淡了些,「五姨娘,五姨娘……」她瑟縮著腦袋朝簾子里望了望,話卻好如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