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可是我跟大少爺無冤無仇,怎麼可能陷害于他?」六姨娘避重就輕,繼續將話題扯開。
只是杜若雪哪里肯依,站在一旁笑得分外明媚,「六姨娘一而再、再而三扯開話頭,您不覺得太令人懷疑了麼?如今您已懷孕,肚中胎兒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卻一心想要構陷大少爺。六姨娘,您未必太心急了點兒吧?」
杜雲溪見杜若雪如此咄咄逼人,也只裝模作樣勸了一句,「五妹,快住口。」
杜若雪見二姐出言阻止,一臉幽怨地瞧了瞧杜雲溪,得理不饒人的氣焰有了稍稍的緩解。她軟下聲音來,近乎喃喃說道︰「本來就是,我也只是實話實說。她若清白,就講出個所以然來!」一張雪白的小臉盡是無辜的神情。
杜雲溪見杜若雪還是如此模樣,語氣頗硬地責了一句,「還說!」她雖是這樣責罵著,但是平靜的臉上找不出一絲的不耐。她也真是好本事。
杜流芳冷眼旁觀著這姐妹倆的把戲,忽想起自己前世不知道被她們這副嘴臉給忽悠了多少次。杜流芳一雙深沉的眸子里露出點點的星芒。
杜偉見著六姨娘一副驚慌失措卻又啞口無言模樣,心中只道原來真是這個婦人在作怪。他發沉的眸子里冒出一抹不容忽視的怒火,沉著聲音低吼道︰「夠了。六姨娘,你肆意妄為,企圖陷大少爺于不義,本應杖斃。但念你身懷有孕,便……送去莊子上養著……孩子生後,孩子抱回府上,六姨娘永世不得踏進杜府大門一步。」話畢,杜偉別過臉去,仿佛不想再瞧見六姨娘一般。
六姨娘瞪大了一雙眼,幾乎有些不可置信。沒想到老爺會這樣判,讓她永遠都不能會杜府,這樣的決定對她來說太過殘忍。六姨娘身形猛的一晃,有些呆滯地搖了搖頭,「不……」她跪著向前移了兩步,雙手緊緊抓住了杜偉的衣擺,哭得早已泣不成聲,「老爺,不要這樣對妾,真的不是妾身所為……去了莊子,不就等于給妾一條死路麼,老爺,您不要這麼狠心,念在妾肚子里還懷著你的孩子,不要趕妾走!」一輩子不能進杜府的大門,一輩子養在莊子上,那她這一輩子該怎麼活?六姨娘只覺自己的世界頓時黑沉下來了。
杜偉看到六姨娘這副哭哭啼啼模樣,本欲扶她一把。只是想著阿逸的名聲險些被毀,他哪里還有半點的憐惜之情。拂了拂衣袖,從六姨娘的環抱之中掙月兌開來。語氣沒有半點的發軟,「你還好意思提孩子,如若孩子日後知道他有你這樣的姨娘,只怕他會覺得是恥辱!來人,將六姨娘扶回院子去,整理打點,明日一早就送莊子上養著!」若不是因為她月復中的孩子,只怕他會當場令人將她杖斃。
六姨娘眼見杜偉眼露憐惜之意,以為杜偉心軟,因著肚子里的孩子,他會留下她的。可是一轉眼,他眼里的憐惜盡數退去,只剩下冷漠和仇恨,令六姨娘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好像是從天堂一下子跌進了地獄,她渾身開始冰冷,連淚都凝固似的掛在腮邊,將滴不滴。
「是,老爺。」兩個孔武有力的高挑婆子應聲而出,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架起六姨娘就往外面行去。未免讓六姨娘在其間在發出甚聲音,她們率先堵了六姨娘的嘴。腳底猶如生風,匆匆而去。
杜流芳平靜地望著眉角舒展著笑意的大夫人,心中冷冷一哼。這次是她自己不察,居然被這個大夫人當了槍使。看來日後,她得加倍防範才是。這樣的場面,她不想多呆,「流芳身子不適,先行告辭了。」她朝眾人行過一禮,正欲離去,卻被大夫人喚住,「等等,阿芳,明日便是流觴曲水會。你就跟著阿溪一塊前去瞧瞧吧。」大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從容優雅起來。只是丹鳳眼微微翹起,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杜流芳腦子雖然變得好使了,可是那流觴曲水會可是以詩會友,她就不信杜流芳這個土鱉真的就改頭換面,一下子肚子里墨水也多了。明日,就是她當眾出丑的時候!
流觴曲水會麼?杜流芳腦子咕嚕一轉,這大夫人提議讓她前去鐵定不安好心。這會上向來是以詩詞為主題,她前世在閨閣之時,為杜雲溪攛掇,詩書很少讀過,自然不會吟詩作賦。大夫人這樣做,無非是想自己丟了顏面,令京中名門公子嫌棄罷了。面對大夫人的不看好,杜流芳坦然一笑,神情涼淡,卻在她平靜的面容上瞧不出絲毫的緊張害怕之意,「既然如此,那就前去瞧瞧吧。」她的語氣淡然地好似跟要去賞花賞月似的可有可無。既然大夫人這麼篤定她會在會上出丑,那就讓她先得瑟一陣。反正她如今正愁沒有機會出府,這會兒不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這些日子,她又寫了好些小說章回,加起來應該有七八回了。按照之前的價格,也有五十兩銀子了。以前她從不擔心銀子上面的事情,她如今才曉得,這筆銀子,數目並不算小了。這筆銀子到手,買兩個會拳腳的丫頭,應該不成問題。
到時候,她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尷尬,每每受制于人。
第二天,杜流芳起了大早床,將寫好的書卷卷好,用一只半舊的袋子裝好,藏于行李之中。收拾妥當之後,這才領了五月出了院子。若水傷勢還未痊愈,身邊便只跟了五月一人。來到府門前,那里正停了一架裝飾華麗的馬車。馬車車廂是用楠木制成,馬車四周有上好的琉璃垂下,貝殼、珍珠參雜其間。微風過處,便能聞見一陣清脆悅耳的琉璃相踫聲。車幔上也繡著繁復漂亮的花紋。駕車的是一個蓄著花白胡子的老漢,此時正他坐在駕車位上,用一只青黛色的帕子擦拭著馬鞭,然後將它順著手繞了幾圈,纏在手上。
駕車老伯轉眼見有一位小姐向他過來,他趕緊跳下馬車,上前來接過五月捧著的行李,一邊給杜流芳行了禮。這才邁著腳朝馬車過去,將行李安頓在車廂里頭。
待他們收拾妥當之後,杜雲溪才姍姍而來。她的身後跟著兩個清秀的丫頭,那兩人背上皆背著行李,似乎行李太過沉重,壓得她們兩個有些直不起背來。也不知杜雲溪都帶了些甚,這般沉重。
「倒是讓三妹久等了。」杜雲溪一邊優雅地拿手拂了拂額間的汗水,一邊跟杜流芳打著花腔。
杜流芳隨意地點了下頭,「時辰不早了,二姐莫耽擱了。」
杜雲溪聞言,一雙丹鳳眼撲閃撲閃,這個杜流芳實在太可惡了,竟然嫌棄她耽誤時辰?!
駕車老伯重新回來將兩個丫鬟手里的行李取下,安置妥當了,便喚小姐們上車。今日本來杜雲逸也是要去的,只是昨日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受了打擊,今日自然沒有心思,便辭了。
車廂內,杜流芳跟杜雲溪兩人並排而坐,三個丫頭擠在一起,與兩位小姐對坐著。馬車跑得很快,一陣陣疾風時不時將轎簾掀起。此時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周遭只有馬蹄聲和馬鞭抽打的聲音,在這個靜謐的大街上,拉長了調子,顯得寂寥而單調。
杜雲溪率先打破轎車內的安寧,她的臉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三妹,如若待會兒那酒杯到了你的手里,你便讓姐姐替你作詩賦詞吧,不要太難為自己。」若杜流芳倒是真的臨場找她救助,只怕杜流芳草包的名聲便會從此遠揚。杜雲溪想到這里,忍不住開懷地笑出聲來,那一臉高興的模樣就好像是杜流芳已經在人前出了大丑一樣。
杜流芳瞧著一臉不善的杜雲溪,微微眯起了眼,神色有些慵懶倦怠,「這個就不必二姐憂心了。」讓她替她作詩賦詞,豈不坐實了她就一頂著大家閨秀名頭的草包?杜雲溪,可也真會替她想的。
拒絕?!哼,你就硬撐吧,看到時候誰會幫你!杜雲溪就不相信她杜流芳還會吟詩作曲,到時候被別人刁難了,她絕對不會幫她,讓她在那些公子少爺面前丟盡顏面,到時候她草包的帽子更是在她腦袋上扣實,這樣豈不更好。此時,杜雲溪嬌怯的臉上添了一份泠然,語氣也不似剛才柔媚了,「倒是姐姐多慮了。只是三妹,待會兒不會的可不要亂來啊!」她這樣強調了一句。就算之後杜流芳丟了顏面,那也不關她的事,因為早在此前,她就已經叮囑過了,只是杜流芳自己不听罷了。到時候,杜流芳在眾人面前出丑,父親也不會將罪名怪到自己頭上。而她現在,就等著杜流芳在詩會上出丑。
杜雲溪的心思,杜流芳如何不知?杜雲溪不就是一門心思地想她在人前出丑?杜流芳依舊笑著,笑不達眼底,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眯起了眼,作勢要犯起困來。一副顯然沒有將杜雲溪的話放在心上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