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點了下頭,便飛快往來路去了。杜流芳主僕又行了一段路,剛拐過水榭,便听著身後有腳步聲響,不等杜流芳回頭,卻听杜若雪挑釁的聲音傳來,「杜流芳,你這個罪魁禍首,還有膽子出來閑逛!」如今二姐被趕去了水月庵,母親又病倒了,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淡若幽蘭的女子搞得鬼!
杜流芳回眸,但見杜若雪上身罩一件淡粉色蛺蝶春衫,下面配著月白色撒花白褶裙。頭梳著討喜的雙髻,髻上綴著一絡顆顆瑩白圓潤的珍珠。本該是討喜的裝扮卻是因為她臉上那抹顯而易見挑釁而令人心生厭惡。杜流芳也沒動怒,目光冷冷地瞧著杜若雪,臉上攀上了一抹笑意,「五妹這是說哪兒的話?反倒是五妹,一上來就連名帶姓地喊,還胡亂地指責一通。請問五妹這又是怎麼學的規矩呢?」
杜若雪見杜流芳伶牙俐齒,被自己罵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反過來說她沒有教養,她簡直肺都快氣炸了。咬牙切齒地冷哼著,「不要以為你有父親護著就沒事兒了,內院終究是母親管的,你最好祈禱自己不要有甚把柄落在我們手里,不然,一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杜若雪是個直性子,心里憋不住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所以大夫人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會告訴給她听。
被一個小丫頭威脅說死無葬身之地,杜流芳有些忍俊不禁,這應該是她听到得最好笑的笑話。誠然,杜若雪雖是嘴巴不饒人,但對她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杜流芳也沒有想過要加害杜若雪,雖然她是大夫人的親生女兒。杜流芳並不理會杜若雪的無理取鬧,嘴角泛起一個很淡很冷的笑容,「那就等捉住我的辮子再說吧,別在我面前囂張,囂張是需要本錢的。」在這樣一個小女娃面前,她無須避諱什麼。畢竟她一個小女娃,又能泛起什麼波浪來呢。
瞧著杜流芳一臉囂張的模樣,杜若雪被氣得渾身發顫,「你……」沒想到杜流芳會這樣供認不諱,她簡直找不到話語來形容杜流芳。這廂杜若雪氣急敗壞,而杜流芳則一臉淡然平和。杜若雪心頭忽然升起一股被戲弄的感覺。杜流芳根本就不將她放在心上,所以才會這樣直言不諱。有了這樣的認知,杜若雪更是被氣得添堵。
「小姐,牡丹摘來了。」僵持中,錦繡頎長的身影已經躍入眾人眼簾。她披著晨光而來,步伐極為矯健沉穩,飄飄然,她已經到了杜流芳跟前。
杜若雪側過頭瞧去,便見一個身法矯健的女子朝這邊行來。她的手里儼然捧著一束開得正好的牡丹花,杜若雪眼皮一跳,仔細辨認著牡丹花,是花中珍品雪映桃花。果然,心中的疑慮得到證實,杜若雪圓啾啾的眼里冒出滔天的怒火,「你這死丫頭,不知道這是二小姐院中的花兒,誰叫你亂采摘的!」杜若雪又憤又氣,恨不得上前打那丫頭幾拳。二姐去水月庵里是去修行,並不是去享福,她怕將這些嬌貴的花兒帶過去,過不了幾日便會枯死,這才將這些花兒囑托給她。哪知這才昨日的事兒,今日便有人上晴煙閣摘花,這些人也太不將二小姐跟她放在眼里了吧!
杜流芳對于杜若雪周身縈繞的怒意視而不見,反而大刺刺笑出聲來,「五妹過矣,這花是我要帶去給母親的。她如今病了,二姐又不在府上,流芳想摘了這些花帶去看母親,權當是二姐來看母親一樣。怎麼,五妹不想流芳將這束花帶去獻給母親,令她在病榻上多一絲慰藉麼?」
「你……」杜流芳將好話都說盡了,哪里還容得她反駁。杜若雪吃了悶虧,心中一直怏怏不樂,狠狠瞪著杜流芳。可是杜流芳並不是軟柿子,杜若雪在杜流芳面前哪里討得到好,最後只好氣沖沖跺了跺腳,忿忿然朝前行去。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小丫頭一邊急喚一邊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很快,那主僕就消失在杜流芳眼前。
杜若雪走後,杜流芳也沒多做停留,便往祥瑞院去了。祥瑞院外的兩株青松亭亭如蓋,院內更是綠蔭成片,甫一走進,一股幽涼撲面而來。走了這一段路,杜流芳額上背間已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漬,由著涼風一吹,杜流芳覺得舒服極了。由著一婆子引進屋內,屋中隱隱有說話聲。不待那婆子上前,便有一丫頭打簾子出來喚了杜流芳前去。進了內屋,杜流芳便覺有兩雙陰冷的眸子直直鎖著她,隨著她的移動而轉動雙眸,不用想,杜流芳也知道是誰。心中雖然恨極了大夫人,但是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杜流芳恭敬地走上前來,臉上掛著慣常的笑容,涼薄而又冷淡。「母親。」
大夫人瞧了杜流芳良久,才緩了心神,面上綻放猶如菩薩一樣祥和的笑容。「阿芳來了,快些請坐,來人,快斟茶啊!」大夫人大力地吆喝起來。
瞧著大夫人臉上的笑容,杜流芳有些模不清大夫人的心思。經過杜雲溪這件事之後,大夫人竟然還能對她和顏悅色,這人內心究竟是怎樣的強大,杜流芳一時不由得汗顏。但是很快,杜流芳就掩下了心思,輕輕笑道︰「母親不必招呼流芳了,快些躺著吧,您要好好休息才是。二姐這才走,您又病倒了。這家里上下打點還需要您啊!對了,」杜流芳很快想要錦繡摘來的牡丹花,轉過臉朝錦繡遞了個眼神。錦繡心領神會,很有默契地將手中的牡丹遞給了杜流芳。接過牡丹,杜流芳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二姐不在,母親又病著。所以流芳便命人前去晴煙閣摘下這一束開得正艷的牡丹,母親瞧見這個,自當想著二姐還在身邊一樣。想必這樣一來,母親心里也好受些。」
大夫人死死盯著杜流芳手里緊握的牡丹花,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戰栗起來。這可是阿溪最喜歡的花,是她培育良久才移植到晴煙閣去的。阿溪平日里最寶貝這些花,好不容易等到花開,卻被眼前這人辣手摧花,阿溪回來之後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麼樣子。況且自己本就是因為阿溪這件事情而病倒,如今這該死的丫頭竟然又拿這些花來刺激她,這哪里是為她著想,分明是想氣她!可偏偏如此,她還不能對著杜流芳發怒。大夫人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將心頭的怒氣壓制下去,只是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牽強起來。「阿芳真會替人著想,心思玲瓏啊。」
在一旁的杜若雪還以為母親見了這花兒,恨不得將杜流芳大卸八塊,可是哪知道母親還笑眯眯地對待杜流芳,真是氣煞她也。她冷哼一聲,冷冷別過臉去。
杜流芳輕輕笑開,「母親過獎,既然如此,母親就好好休息,流芳便不多作打擾了。對了,怎麼今日來沒有看見劉媽?」她好似隨口一提,淡淡的語氣泄露不出杜流芳半點兒的情緒。
大夫人臉色微微一白,心中暗罵看來這個劉媽已經將她做得那些壞事通通告訴給杜流芳了。但是很快,她又克制住不往深處想,「劉媽老家出了事,昨日我便打發她回去了。」
杜流芳不再多問,很快就出了祥瑞院。
屋內,杜若雪等杜流芳一行人等出了外屋,她早已按捺不住,從床沿邊彈跳起來。跺著腳一臉又急又怒,「母親,您怎麼還這樣笑眯眯對待杜流芳呢!明明昨日二姐去庵堂就是她搞的鬼,今日又將這二姐心愛的花摘了個七零八落,二姐回來豈不心疼死?母親!」
大夫人剛要起身,突然一股上涌的氣流卡在喉嚨里,令她吞吐不得,簌簌咳嗽起來。杜若雪一陣心驚,趕緊坐回床沿邊用小手扶著大夫人的後背,替她順著氣。站在一旁的張媽也趕緊上前,將一只枚紅色錦緞大引枕扯了過來,「夫人,您靠在這里,會好受些。」
大夫人听從了張媽的話,苦著臉點了點頭,一頭栽到大引枕上,面色一臉煞白,眼里晦暗不明,看來還沒從剛才的咳嗽中恢復過來。
「快些端杯水來!」杜若雪側過頭扯著嗓子喊。
簾外很快迎進一個模樣俊秀的丫頭,雙手捧了一只木托,動作輕快地步到杜若雪面前。杜若雪正欲接受,張媽卻先她一步接下,老臉陪著笑容,「五小姐,老奴來吧。」
杜若雪听了也沒多說甚,只是撒了手。
大夫人用過了茶水,終于安分了一些,只是慘白的臉色沒有半點兒的緩和。等了半會兒,她才說出話來,聲音已經變得沙啞難听,「退下吧。」那丫鬟取了茶盞,應是,隨後便出了內屋。
「母親,您可好受些。」見母親病成這副模樣,杜若雪心頭也是難受,一張小臉上糾結起難過的表情。
大夫人又緩了緩,這才長長嘆出一口氣來,看著一旁難過的杜若雪,她的心頭亦是難受。「阿雪,我豈會不知杜流芳的心思。只是……如今老爺都站在她那邊,我若是再多說話,只會令你父親覺得我是在偏袒你們,虐待杜流芳……」她何嘗希望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騎在自己的頭上?只是她又不得不顧慮著老爺啊,畢竟如今她還得在他底下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