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小丫頭指摘一句,張媽有些老大不樂意。沒有理會若水,眼神卻往杜流芳那里瞟去。那眼神之中精光一現,杜流芳便知曉張媽心頭的盤算,遂冷冷吩咐道︰「若水,去取一錠銀子給張媽。」
張媽立馬樂得喜笑顏開,大聲呼道;「三小姐真是菩薩心腸,好人有好報啊!」張媽從若水心里接過銀子,趕忙揣進兜中,一張老皮皺臉堆砌的全是諂媚的笑容。
好人?杜流芳冷冷一嗤,她可不是什麼好人。而且,她也不稀罕做那種被人欺負不還手被人嘲笑不還嘴,一心一意期望有那麼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救她的小白花。
若水不情願地別過臉去,這張媽這麼貪,而小姐如今都捉襟見肘,日後要從這張媽嘴里套出話來,只怕是難上加難。偏生小姐倒是一副冷淡表情,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瞧著小姐一副不焦不燥的表情,若水越發擔憂了。
杜流芳冷冷掃過張媽的表情,輕道︰「如今母親有何安排,張媽可以明說了吧?」
張媽得了錢財,自然不再隱瞞什麼,「大夫人用重金在外面找了個江湖之中的采花賊,並且讓老奴將這紙條遞給那人,讓他在今日戌時前來煙霞閣。大夫人要讓那采花賊毀掉三小姐的清白。」話畢,她還從懷中模出一張紙條了,若水呈給杜流芳一瞧,果真如張媽所言。
杜流芳瞧過之後,一雙清冷涼薄的眸子閃爍著幽深的光芒,「若水,準備筆墨。」瞧這紙條上的字跡,是一手娟秀漂亮的小楷。她這些日子在屋中練字也不是白練的,這樣的字跡,她也能模仿到七八分,應該不易被人察覺。
若水不知道小姐心中打什麼主意,只知道擔憂著小姐今夜的處境。但聞小姐有吩咐,她還是不敢不听的,只好過去將原先鋪在書桌上的東西收起來,重新擺好白紙。
杜流芳照著那張紙條所寫,只改動了上面的兩個字。將墨跡吹干,笑意淺淺地將紙條交給了張媽,道︰「你且去吧,莫耽擱時辰。」這下,看究竟是誰比較倒霉。
張媽收了錢財,自然听從了杜流芳的吩咐,將那紙條一卷,手腳麻利塞進了衣兜之中。與杜流芳告了辭,這才急急忙忙往院子外頭去。
「小姐,莫非那張紙條上有什麼名堂?」若水不識字,自然不知道杜流芳做得手腳。心中擔憂張媽剛才所提之事,忍不住問出了聲。
屋中兩人都是心月復之人,不必瞞著,杜流芳輕輕一笑,「你小姐我只是將煙霞改作晴煙二字。」
這樣一改,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若水眼皮一跳,她幾乎可以預見到大夫人一副難以置信吃癟的模樣,她朝杜流芳豎起了大拇指,臉上爆發出大刺刺的笑容,「小姐,可真有你的。」大夫人精心地策劃,最後卻實施到了二小姐身上,這招借刀殺人,果真不錯。
杜流芳繼續笑著,她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已。
但是眼下,若水又有新的顧慮,她不滿地嘟了嘟嘴,「小姐,如今柳公子斷了小姐的財路,還被這麼個吸血鬼纏著,銀子沒少使,傳出來的就這麼一個消息。這日後該怎麼辦啊?」若水心中很清楚,若是沒了銀子給張媽打點,她哪兒會為小姐盡心竭力地做事啊!
這次不僅是若水,連錦繡都替杜流芳著急。小姐的月例被大夫人減半,可是這府中使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財路又給柳公子截斷,眼下該如何是好?偏生她赤手空拳,又變不出銀子來。錦繡一張黑臉此時簡直可以跟包公媲美。
杜流芳知道若水錦繡都很關心她,心中一慰。「張媽能在關健時刻傳遞這樣的消息,說明那銀子用在了刀刃上。你們也別這樣苦著臉,是時候讓繼母吐銀子出來了。好了,你們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此時,她的心中早有盤算。
見杜流芳一副成竹在胸模樣,兩丫鬟心道︰她家小姐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兩個小丫頭總算是寬心了,相視一笑。
杜流芳瞧著窗外藍天之上飄著幾絲幽雲,微笑著,「好了,你們先退下歇息去吧,今晚怕是又沒有好覺睡了。」大夫人本就不是那種可以縱容別人在她頭頂上動土的人,都忍下這些日子,大夫人再不動手,她都有些懷疑大夫人了。
這日,杜流芳早早就歇下了,未免那張媽只是假意投誠,杜流芳並未歇著自己的屋子里,而是跟若水擠了一處,兩個人就這樣挨著睡下了。等到戌時時分,果然听見外面吵鬧聲不斷。杜流芳此時已經回到了煙霞閣主屋,听著錦慧的匯報。「小姐,果然是晴煙閣那邊出事了,一波一波的主子婆子往那邊奔走。」
這麼大的動靜,杜流芳不到場反而會惹來懷疑。況且,她是一直都期待著大夫人一副氣得吐血的模樣,是以她怎麼會錯過這次的好戲?來不及梳洗,就那樣撒著發,穿好外衣就往晴煙閣而去。
本是靜謐黑暗的竹林被火紅的燭火映照著,森森的竹影在燭火中搖曳,為整片竹林增添了一抹詭譎的色彩。周遭婆子丫鬟的碎碎細語蓋住了風吹竹葉發出的濤濤聲響,匆匆的步履踩得地上鋪就的落葉細細碎碎地響。煙霞閣離晴煙閣本就不遠,眾人步子又是極快,不多時,杜流芳已經到了晴煙閣院子門前。
杜偉和大夫人最先趕到,這會兒兩人挨著坐在晴煙閣主屋的首座。杜雲溪整個人軟成一團,一個丫鬟在一旁攙扶著她,才不至于讓她直接倒在地上。她表情凝滯,睜著的丹鳳眼中有著抗拒和受傷,木訥地低垂著頭,恍惚的眼神不知該落在哪里。
瞧杜雲溪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想來是那采花賊已經得手了。
大夫人在看見杜流芳的時候,原本被悲傷籠罩的眼神突然透過一絲寒芒。明明讓那采花賊到煙霞閣,為甚那人卻出現在晴煙閣?不用多說,大夫人就知道這絕對跟杜流芳月兌不了干系。大夫人修長的指甲森森****椅柄的扶手,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她的臉上凝固著一絲毒怨,幽幽的眼神就跟豺狼虎豹一樣陰狠。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忘記要遮掩自己心中的厭惡,她只希望此時從天下劈下一記響雷,將這眼前的賤人劈得稀巴爛才好。
「杜流芳,你為什麼要屢次陷害于我,我跟你拼了!」原先屋子里毫無生機的木頭美人在見到杜流芳的那一刻,眉宇之間那一抹深濃的悲傷完全被憤恨所取代。她不管不顧,手中抓起了一只青花瓷瓶就直接朝杜流芳砸過來,此時,她已完全忘記了杜偉的存在。
杜流芳猝不及防,眼見著那只青花瓷瓶就要砸到自己,陡然一個黑影自眼前閃過,她已經被人撲到在地。「 」沒砸到人,那青花瓷似有不甘地撞擊著地面,發出了巨大的脆響。
「小姐,你沒事兒吧?」見那花瓶已經落下,錦繡趕緊起身,將杜流芳一把扶起。
杜流芳蒼白著臉色,輕輕搖了搖頭,「無事。」果然狗急了也會跳牆,看來這次是把杜雲溪給逼急了。
杜雲溪見那青花瓷瓶並沒有砸到杜流芳,眼里蹦出更加深厚的怨恨。那滔天怒火令她的眼眸赤紅一片,銀牙被咬得「咯 」響,此時,手里又多了一只碧玉花瓶,又準備朝杜流芳那方向扔過去。
「夠了!」伴隨著低沉怒吼聲的是一聲比剛才青花瓷瓶落地還要大聲的巴掌聲。杜偉雙目赤紅,狠狠盯著杜雲溪,奪過她手里面的碧玉花瓶,憤怒地直接朝地上一擲。再看著杜雲溪一副怒火四溢的模樣,杜偉長手一甩,杜雲溪整個人像是一只被折斷羽翼的蝴蝶,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杜雲溪,你發什麼神經!」杜偉看著這個令他丟盡顏面的女兒,心中更是深惡痛絕。一次一次地原諒她,可是結果呢,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令他傷心失望。這些日子,他覺得他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女兒都有好些日子沒有好好睡過覺,整個人都好似蒼老了好幾歲。
大夫人見杜雲溪被杜偉一把推到瓷瓶碎片之中,一時又驚又憂,趕緊過來將杜雲溪扶起。被扶起的杜雲溪背上被那碎片割出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濃濃的鮮血染遍了她的後背衣衫。人也早已失去剛才的活力,變得奄奄一息。大夫人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兒變成這副遍體是傷的模樣,心痛得幾乎都無法呼吸了。鼻涕眼淚一並而下,「老爺,阿溪也是您的女兒,就算她做錯了事情,您也不應該這樣對她啊!」
「母親,母親……」杜雲溪只覺得自己的背痛得要裂開似的,她奄奄一息縮在大夫人懷里,連說話都變得吃力。
杜偉當時正在氣頭,只是現在瞧見杜雲溪被傷成這副模樣,他心間一疼。那染了一地的鮮血更是刺得他的眼滿滿當當一片血紅。「愣著做甚,還……還不快請大夫來!」杜偉震驚地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