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杜若雪天還朦朦亮之時就被送走了,而許老夫人則還呆在府上。
天色漸開,一道並不刺眼的霞光從天邊一躍而出。窗柩正開,晨時的清風徐徐吹來,杜流芳正捧著一束剛從小院中采下的梔子花細細嗅著。這簡單的碧色乳白間,透出的卻是一股濃郁芳香,上面還帶著點點可愛的露珠,看起來水靈靈,新鮮極了。
將花束插入大插瓶之中,杜流芳乍然聞見一陣腳步聲響,抬起來頭,便見一只白若蔥根的手已經探入簾內,簾影晃動,很快閃進來一個人影。
來人一襲紫蘭色錦繡長衫,外經白色輕紗一罩,越發顯得來人姿態優雅,氣質無雙。匆匆的步子急急而至,泄露了主人此時的心境。一雙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卻並不影響整體的美觀,反而在眉宇之間添了幾許清愁,菱角分明的唇一張一合,「阿芳,你昨日沒事兒吧?」昨夜他早早歇息了,下人沒有吵醒他,是以昨夜之事他到了今早才知道。知曉之後,他便匆匆往這邊趕來。如今見自己的妹妹毫發未損,他心中總算是寬慰了些。
杜流芳輕移蓮步,走到杜雲逸面前,幽幽道︰「早說哥哥不必為我擔心,繼母這些小伎倆,還不能入我的眼呢!」其實說來這次也是甚為凶險,不若不是錦慧的稟告,只怕這次遭殃的便是自己。但是這樣的話是斷斷不能跟哥哥說的,她可不想哥哥為她擔心。
杜雲逸也听說了這次大夫人倒打一耙,五妹已經被送去莊子了。他眼眸一閃,欲言又止,有些話不知該不該勸。
「哥哥,你有什麼話就說吧。」瞧哥哥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杜流芳眼眸一垂,想必杜若雪被送去莊子的這件事情已經傳入哥哥耳朵里了。
又了杜流芳的話,杜雲逸總算不再顧及什麼,說道︰「到底是我們的五妹,這樣做是不是太狠了點兒?」雖然知道這件事情是大夫人整出來的,但是杜雲逸對于杜流芳栽贓杜若雪的這件事情依舊不能釋懷。
杜流芳猜中了杜雲逸的心事,卻並未感到高興。她苦苦一嘆,用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後怕和沮喪語氣朝杜雲逸訴說著,「如果不是杜若雪,那麼被送去莊子便是我了。」杜若雪屢次對她冷嘲熱諷,而且這次的事情她也定有參與。杜雲溪半身不遂之後,繼母再在乎的便是杜若雪,這種在繼母傷口上撒鹽巴的事情,她向來樂此不疲。
杜雲逸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里,是啊,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妹妹,如今還來指責她做錯了。杜雲逸重重地垂下了頭,眼里漫過濃濃的哀思。可是杜若雪也是他的妹妹,盡管大夫人如何心機深沉、手段毒辣,但是杜若雪何其無辜,這樣的結果為什麼要讓一個還不及及笄的女娃來承受?
「哥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件事情杜若雪又怎會無辜,她也定是參與其中了的。」杜流芳知道杜雲逸一向心善,就算知道了自己的母親是被大夫人害死的,他也不會將怒氣牽引到大夫人的兩個女兒身上。
杜雲逸緩緩點下頭來,事已至此,也無力回天。再怎麼責怪阿芳也是無濟于事,況且他也斷不會為了杜若雪而跟杜流芳決裂。「罷了,」杜雲逸輕輕嘆出一口氣,這些閨閣爭斗本就不該他來摻合,只要阿芳無恙,他也就放心了,「你自己小心一些,莫讓大夫人抓了甚把柄。」只怕經此一役,大夫人早就將阿芳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了。
杜流芳一臉無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有張良計,我有過雲梯,大夫人在她面前屢戰屢敗,日後還能討著什麼好?「流芳會小心的,哥哥快些回去吧。」杜流芳無邪地笑了笑,笑容若春花秋月,燦爛而漂亮。
杜雲逸走後,錦慧大步進屋,向杜流芳回報了昨日祥瑞院深夜燈火通明、許老夫人大夫人一干人等促膝夜談一事。杜流芳點了下頭,表示了然。昨日大夫人損兵折將,賠上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自然會朝她反擊。只是不知下一波,大夫人會怎樣發動?
「這幾天多留意著那邊的動向,有甚線索趕緊稟告。」杜流芳想了一想,只這樣吩咐著。目前她並不知曉昨日他們幾個在祥瑞院都搞出甚名堂來,是以只好這樣防範于未然。
只是令杜流芳奇怪的是,這幾天大夫人這幾天安分極了,壓根沒有派人到她這邊來打探消息抑或是栽贓陷害一類。仿佛她似乎忘記了她還有這麼大一個仇人在府上。想必是許老夫人給她撥了經,急哄哄吃不了熱豆腐,就只好慢慢吞吞地來。杜流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同時也很佩服大夫人的忍功。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不是被她整殘了就是被送去莊子上養著,偏生她還一副無事人的模樣,每日只管修身養性,待在祥瑞院中很少出來。
只是大夫人太過安靜,這樣的安靜顯得詭譎異常,令杜流芳覺得好似有甚貓膩藏在其間,但是具體怎樣異常,她又答不上來,這是一種感覺,這樣的感覺令杜流芳很是不安。因為不知道大夫人的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越是這樣焦躁不安,越是會掉進敵人的圈套。如今最重要的是,就是要讓自己先冷靜下來,這樣才能找出缺口。
前世大夫人在她出嫁之後謀害父親追殺哥哥,還將二叔一家人趕走,她簡直不費吹灰之力謀得了杜府的家產。這說明她一點兒都不顧及與父親之間的夫妻情分,與二叔一家人之間的親情。這樣無血無肉之人,她什麼都做得出來。再加上許老夫人這樣一個鐵娘子,只怕大夫人會更受其思想影響,變得殘暴不仁。
據說許老爺年輕時候,生得風流倜儻,又喜流連于花叢之中。但是娶了許老夫人之後,不僅不允許他納妾,還不允許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當初許老爺只是小芝麻官,去外地上任,許老夫人因為要生產便沒有跟去。
誰料她臨盆之際,許老爺卻帶著一位裝扮艷麗的婦人回府,說是懷了身孕,要納她為妾。許老夫人當時聞言氣得差點兒噎氣,後來不甘心就這樣死去,硬是從死亡界限中扎掙回來。許老爺順利納妾,但是不到一個月那婦人就被發現淹死在水井里。不用猜,就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干的。此後許老爺規矩了幾天,但後來又死灰復燃,與外面的妓女**顛鸞倒鳳。許老夫人對許老爺死了心,外面由著他胡來。只是後來他越發變本加厲,甚至還領了一對母女進門。那女娃當時已經三歲,可想而知許老爺跟那位婦人糾纏有多久。
當時許老夫人不吭聲地點了頭,許老爺滿心歡喜。可是後來許老爺帶著那對母女去寺廟里還願之時,馬車輪子突然發生崩裂,馬兒受驚,在道上疾馳亂跑,最後那三人跌落懸崖,葬身猛獸之肚。
這件事外人皆說是場意外,但是杜流芳卻不這麼認為。好端端的輪子怎麼會突然裂開,馬兒又怎麼會失控?這一切只怕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腳。前世杜流芳也見過許老夫人陰狠毒辣的手段,依著許老夫人的手段,做出這樣魚死網破的事情來也不是不可能。
杜流芳突然覺得大夫人如今轉移注意力,會不會跟許老夫人一般,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丈夫身上?
杜流芳這樣想時,心中一駭,眼皮一跳,越想越覺得就是如自己所想。若單單只有大夫人一個人,她或許不會這樣考慮,但是大夫人身邊還有一個如此麻木不仁的許老夫人,這就是說不準的事情了。況且大夫人一向對這個許老夫人言听計從。
對他們來說,父親就像是她的一把保護傘,利用這把保護傘,再加上自己不至于愚不可及,大夫人要想一舉將她掰倒,似乎有些困難。但是如果父親不在了,這樣的局面就會大逆轉,自己頭上的保護傘沒了,這府上還不是繼母說了算,她明里暗里除去她,也沒人再來阻止繼母的一言一行。到時候她的兩個女兒也保住了,更除去了自己的心頭刺,杜府的家財也落到繼母的手中。
想到這里,杜流芳趕緊站起身子,想要出門去尋錦慧過來。若水見原本陷入沉思的小姐突然起身,趕緊跟了上去,「小姐,您要做甚?」小姐一向淡然平和,這次若水卻在她臉上瞧見了少有的焦急,不免心中一抖,莫非又要出什麼事兒了?
見狀,錦繡也跟上前來,「小姐,究竟出了什麼事兒?」錦繡從未見過小姐露出這樣的表情,心中也跟著著急。
聞言,杜流芳這才緩過神來,「讓錦慧進來,我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