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那劍要刺到杜流芳身上,錦繡嚇得趕緊收住劍勢,急急朝身後撤去。饒是如此,那來勢洶洶的劍氣還是劃開了杜流芳的衣襟,打在了她的左肩上。一霎時,便有一股鮮紅的血跡將周遭的衣襟也潤濕了。
錦繡見還是將自家小姐給傷到了,神色之中有些懊惱。舉著劍卻又不敢如剛才一般輕舉妄動,她瞧著那虎背熊腰的大漢,怒道︰「快放開我家小姐!」
許二老爺哪里听錦繡的話,他反而得寸進尺地一把扣住了杜流芳的脈門,低沉著嗓音道︰「給老子滾開,若再前來,小心你家小姐性命不保!」許二老爺可是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這會兒捏著杜流芳的脖子絲毫不手軟,其用力之狠,但見杜流芳的脖子間隱隱有了殷紅的血跡。
屋中的幾位小丫鬟見了血跡,都給嚇了一跳,哪里還有人敢上前來。這會兒錦繡也不知如何是好,躊躇間,許二老爺捏著杜流芳的脖子就快步往院子外走。「誰都別跟上來,誰若跟上來,老夫就殺了你家小姐!」反正如今許杜兩家已經徹底鬧翻,這小妮子都要到京兆府去告他母親了,他怎麼會對她手軟?
杜流芳被許二老爺一雙鐵打的手捏得脖子胳膊一陣巨痛,在許二老爺的強拖硬拽下,她不得不跟上許二老爺的步調。她瞧了兩眼身後本欲上前卻又因為許二老爺的話給喝止住的丫鬟們,想要讓她們別再跟過來,但脖子被許家二老爺死死捏住,根本吐不出一個字來。
就這樣許二老爺一直將杜流芳拖到了杜家大門口,然後押著杜流芳上了一頂停在杜府門口的轎子。坐到了車廂,許二老爺這才松開了掐在杜流芳脖子上的手才松開。
脖子上的手一松,杜流芳瞬間感覺能夠呼吸的感覺真好。剛深深吸了兩口氣,這邊的許二老爺虎視眈眈地瞅著她,冷哼道︰「你個小丫頭片子,給我老實點兒!」
杜流芳看了看許二老爺的神色,白皙的臉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二舅這功夫倒是了得,這京城之中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及的。不過,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娃,這算什麼本事?」
杜流芳的前一句話還較為中听,許二老爺听得心頭一喜。可是听了杜流芳後面那一句話,心頭涌起的喜悅感瞬間轉變為了難堪。肉色的臉龐青一陣白一陣,「呸,你個死丫頭片子,你如果配合,省得我也費這一番功夫!」許二老爺對著杜流芳吹胡子瞪眼楮罵罵咧咧。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的馬車,終于到了許府大門口。許二老爺下了車,這邊早有兩個婆子過來押了杜流芳的手就往許府走。
杜流芳跟著那兩個婆子往前走,許府的正廳里傳來一陣哀樂,杜流芳順著往里瞧去,有好些中年男子往這邊瞧來。杜流芳曉得那是許家在官場上結識的,個個非富即貴。她也不作多想,隨著婆子轉過小院,往樹影深深的花徑小道而去。
如今已是深秋,青石板鋪就的小道上堆上了一層厚厚的落葉。一位掃地婆子正在清掃小道上的落葉。此時已離正廳有一段距離,走在這花徑小道上,只能听見掃帚摩擦地面發出的沙沙聲音還有繡花鞋踩在落葉上面的吱吱聲。
這樣走了沒多久,便到了一處院子。兩婆子將杜流芳領了進去,杜流芳這才了然,這正是許老夫人的住處。
到了院子門口,一個老婆子迎了出來,瞧了杜流芳一眼,眼神之中分明帶著憤恨和心悸,最後壓下了所有情緒,對著兩個婆子淡淡說道︰「老夫人說將杜流芳交給老身即可,你們也累了,先下去吧。」
聞言,那兩婆子跟這打院子里迎出來的婆子回了禮,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那老婆子低下眉去,言語之中卻並沒有帶著恭順,甚至還有點兒不耐煩,「杜小姐快隨老奴來吧,老夫人在屋中等著你。」
都已經進了這里,再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她倒要看看這個許大夫人究竟在耍什麼花樣!這樣一想,杜流芳臉上旋出了一抹笑容,對著那領路的婆子笑道︰「那就麻煩婆子領路了。」
一路上,彼此無話。那婆子將杜流芳領進到了一個屋子門口,對著屋中輕聲一喚︰「老夫人,杜小姐帶到。」
緊接著,一個悠遠的聲音從屋里飄出來,「讓她進來吧。」
「是,」那婆子應承之後,又對杜流芳說道︰「老夫人讓杜小姐進去,杜小姐快些進屋吧。」
甫一走進屋中,但見地上鋪著猩紅色花紋地毯,黃梨木做成的博古架上擺放著書籍、器物,旁的書桌上放著一只翠玉色大插瓶,里面放置著一些杜流芳叫不出名兒來的花。右牆的正中間擺著一副百鳥朝鳳圖,打了用珠玉串成了珠簾,杜流芳施施然進了屋。
彼時,瞧見許老夫人正坐在床榻上,背靠在一只大引枕上。雙目含光朝她射來,但一霎時,她眼神中的凶光又緩了下來。好似剛才的怒光只是杜流芳的錯覺而已。
「阿芳,你來了。」許老夫人神色淡然,但眼下的淡青讓她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
不知道許老夫人這是在唱哪一出,杜流芳緩緩走到許老夫人跟前來,望著床榻上那早已鬢生華發的老人,心中有什麼東西很快滑過。但見她面色清冷如玉,冰冷的聲音里也沒有夾雜半點兒情緒。「不知外祖母急哄哄喚流芳前來所謂何事?就算是要流芳前來做客,也不必用這樣強行擄人的手段吧!」
許老夫人神色未變,好似沒听見杜流芳的話一般。緊接著她露出一副懊悔的神情來,好似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低低訴說著︰「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若非我女兒先做出那樣的事兒來,你也不會揪著她不放,也跟不會與許家勢同水火。你要將我這個早已是半截入土之人告到衙門去,我這老婆子也認了。可是,我希望咱們兩家的恩怨就此結束。畢竟是姻親,又何必鬧成現在這般模樣?」
杜流芳快速插了一句嘴,「這些事情應該跟我父親說去,流芳不過是個女娃,家中大事如何做主?」
許老夫人凝了她一眼,輕道︰「如若我如今還看不透,那我這些年算是白活了!杜偉之所以這樣仇視許家,只怕阿芳你是居功至偉吧?但願我的死可以平息你心頭的怒氣,不再跟許家為敵。就算我如何害你,你這還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杜流芳好似听見什麼笑話,兀自一笑,「外祖母的意思是流芳應該順了你的意,就那麼死去?」
許老夫人一頓,「過去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但願我的死能是一個終結。」
杜流芳心頭很是疑惑,像許老夫人這樣高傲自滿的人怎麼可能這樣類似于低三下四地來求她?她站在原處,不動聲色。
許老夫人又道︰「許家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真正想要害你,如今你心月復大患將除,又何必牽連無辜?我知道阿芳你恨得是我,我這老婆子也順了你的意將赴黃泉。難道我老婆子臨死前的這個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應麼?」
若苦肉計在她面前行得通的話,她恐怕就不能站在這里听許老夫人一席話了。杜流芳雙眸一沉,悶聲道︰「倘若他們不再找流芳的麻煩,流芳又何必去招惹他們?」但是事實上,他們已經惹到她了!
許老夫人哪里曉得杜流芳心頭的彎彎繞繞,以為她答應下來。不知她是喜還是憂的,一雙老眼竟然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她的眼隨著案台上放置的一杯茶水瞧去,聲音輕得恍若一滴滴到了池子中,泛起微微的波瀾。「阿芳,我渴了,你將那杯茶端過來給我好不好?就算是杯水釋恩怨吧。」眼神之中含著一種哀求。
杜流芳站在原地未動,「外祖母要喝茶何不自己動手,又何必經過流芳這一道?流芳還真怕您在這茶水里下毒,到時候流芳就是許家的千古罪人了。」杜流芳沉著眼眸淡淡說道,神情之中好似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許老夫人苦苦一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阿芳認為事到如今,我還在茶水中下毒?」
杜流芳仍舊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許老夫人縮回了手,笑了笑,「倘若不是你在院子里說那番話,我又怎會被那些夫人們絆倒,以至于將腿摔斷了。如若不是這樣,我又何苦讓你親自動手?」
杜流芳眼楮都懶得抬一下,雙眸幽幽似古井。「外祖母院子里有那麼多可以供使喚的丫頭婆子,又何必讓流芳端這被茶水?外祖母的意思流芳已經知曉了,流芳還是那句話,若他們不來招惹流芳,流芳是不會動他們的。是福是禍,全憑自己。流芳的話已經說完了,再留下來也是無益,外祖母好自為之,流芳先告退了!」一番話說完,杜流芳也不等許老夫人回話,便不由分說往屋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