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流芳眼楮都沒有眨一下,快速地回答道︰「沒有什麼誤會,哥哥想多了。好了,流芳要歇息了,哥哥還是回院子去吧。哥哥與賀姐姐的婚事在即,哥哥還是去籌備婚禮所需之物吧。」杜流芳又重新躺會到床榻上,作勢要趕人。
杜雲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沉郁起來,「阿芳,我覺得你變了,你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什麼話都跟哥哥說的那個妹妹了。」杜雲逸從來沒有在杜流芳的臉上瞧見過這樣拒人千里的表情,忽然之間,他覺得莫名恐慌起來。三妹的表情很是冷靜,冷靜地近乎有些不可思議。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她已經經歷過了很多的事情,如今擺在她面前的東西,對她來說根本不屑一顧。
「哥哥胡說什麼,流芳自然還是哥哥的妹妹。好了,哥哥自己才不要多想,流芳要歇息了,流芳累了。」杜流芳開始笑出聲來,面色有了一絲緩和。
杜雲逸還是不放心,「三妹,心結是需要解開的,不然一直藏在心里,那樣這個心結會成為心頭永遠的刺。無論如何,哥哥只希望你可以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活著,不要為那些煩心事所惱。」
「流芳知道,哥哥放心,流芳會將哥哥的話放在心里的。」杜流芳點頭應是。
「那好吧,你好生歇息,莫要在跟上次一樣到處亂跑了,這大冬天了,最容易患風寒了。李大夫已經來過好幾趟了,這一去一來也不容易。就算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別這樣折騰別人。」杜雲逸說這話的時候臉色不只是擔憂,還帶著點兒慍怒。
杜流芳點頭如搗蒜,「好好,流芳不會再胡來了,就算出門,也要等病好了之後再去,這樣總行了吧?」
「嗯,」杜雲逸點了點頭,「那你好生歇息,哥哥晚些時候再來看你。」隨後他便匆匆出了屋子。
這次杜流芳整整在床榻上躺了三天,這風寒總算是大好了。自那次之後,柳意瀟就再也沒有來過杜流芳的院子之中,當然,杜流芳也不稀罕。
這天杜流芳正在屋子里閑來無事地瞧著繡花樣子,大夫人身邊的一個婆子卻旋進了煙霞閣。
「你是說大夫人邀請我去祥瑞院?」杜流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還沒找她,她倒自己找上門。
那婆子點頭哈腰,「是的,三小姐。夫人說好幾個月沒有瞧著小姐了,甚為想念。特在祥瑞院備下了一桌好酒好菜,請三小姐過去敘敘舊。」
當真好笑,就算大夫人想念也是想念她那兩個親生女兒啊。只不過許老太太死後,杜雲溪便不知所蹤;杜若雪又被打發去了莊子上,她自然是見不得。只是這會兒她請她過去,又是在搞什麼詭計?
「祥瑞院的飯菜已經準備妥當了,只等著三小姐前去。這個當口,三小姐莫不是要拒絕吧?」那穿著鼠青色夾襖的婆子見杜流芳沒有動靜,又這樣旁推側擊地問了聲。
「自然不會,我先去換件衣服,就跟你過去。」杜流芳面色平淡地說著。
婆子很快笑起來,忙不迭接口道︰「嗯嗯,好,婆子在屋外候著。三小姐快去吧。」
院子外,一如既往得冷。杜流芳大病初愈,走在這冰天雪地中只覺得四面涌動的寒氣將自己團團包圍。幸而自己穿的衣服多,一雙手也裹在袖子里頭,脖子上圍著一圈兒圍巾,連耳朵都被斗篷上的帽子遮擋的嚴嚴實實,唯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露在外面。
道路上、松木上、屋頂上、瓦上皆是厚厚的一層白雪,成了一個粉妝玉砌的世界。四周靜極了,連一點兒鳥聲都聞不見,只有鞋底摩擦雪地所發出來的清脆聲響。
進了大夫人的屋子之中,便有丫鬟上來替杜流芳去掉身上的斗篷,又貼心地送來一只暖手爐。而大夫人此時則已經被人扶到了屋中的食案邊,與窗子對立而坐。一雙眼楮緊緊閉著,好似在閉目養神。
杜流芳許久沒有見過大夫人了,今日一見,竟心生幾絲噓唏。
曾經那個光彩照人、八面玲瓏的貴婦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來的只是一個形容枯槁、鶴發雞皮的垂暮之人。她原先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不知何時已經變作蒼白,豐潤光澤的臉此刻卻爬上了顯而易見的皺紋、溝壑縱橫地布滿了整張臉。眼皮下淨是青黑色。
看來她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好。
只是杜流芳並非善人,瞧見大夫人這副模樣,她比任何人都要高興。杜流芳走了過去,在大夫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拿眼掃了掃四周,見對面的大夫人已經閉著眼,「母親莫不是要這樣招待女兒?」
聞言的大夫人緩緩睜開眼,眼里平靜得猶如一潭泛不起波瀾的死水。「阿芳,你來了。」
杜流芳不知大夫人這葫蘆里賣得什麼藥,卻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嗯。」單調的音節從嘴里逸出。
大夫人開始笑起來,由于中風,大夫人臉上的肌肉也變得僵硬起來。是以她面上的笑容瞧起來有些皮笑肉不笑。「好些日子不見阿芳,母親特意準備了這桌好酒好菜,你看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瘦成這副德性,你多吃點兒。」大夫人說話有點遲緩,這番話說下來,她已經喘了三口氣。
杜流芳一掃桌上色相俱全的飯菜,卻沒有動筷子。「事到如今,母親真是在作甚,真真叫流芳看不明白。」杜流芳一雙如深潭般的眼幽幽瞧著那廂依舊笑著的大夫人,輕輕問出了聲。
大夫人開始苦笑起來,不過在別人眼里,她怎麼笑都是一個模樣,就跟面癱似的。「阿芳這是在懷疑母親在這些飯菜里下了毒藥麼?」
「也未嘗不可。」杜流芳懶得動嘴。
大夫人遞給身旁婆子一個眼神,那婆子立馬會意,彎下腰來,撿了筷子,夾了一箸還冒著熱氣的炒魷魚絲,喂到大夫人的嘴里。大夫人嚼了一會兒,然後吞了下去。
「這下你該曉得了吧,倘若真要下毒,我又何必在自己院子動手?」大夫人合下的眼皮輕抬起來,望著杜流芳的眼緩緩說著。
杜流芳依舊沒有動,「母親要說什麼,就快說吧,用不著繞這些花花腸腸。」杜流芳絕不會認為這大夫人找她過來只是為了敘舊而已。
大夫人見杜流芳開門見山,她又遞了個眼神給身旁的婆子,「你們且先下去吧。」
屋中幾個婆子丫鬟應是,福了禮便打了簾子魚貫而出。
大夫人見人已離開,這才開口︰「阿芳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紀了。」
杜流芳被大夫人說得眼皮一跳,如今許君雖然佔據著大夫人的名頭,卻只是空殼架子。莫非她還想用這個空殼架子威脅她嫁人不可?
「母親昔日與謝家夫人交好,謝夫人為人溫良賢惠,待人接物皆是有規有矩。她家小公子亦是個一表人才的人物。生得俊眉修目、器宇不凡,雖然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卻絲毫沒有那紈褲氣息。我瞧著倒跟阿芳登對。以前母親與謝家夫人有過約定,杜謝兩家結為姻親。前日那謝夫人上門來,母親已經允下此事。雖說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母親也想听听阿芳的意見,不知阿芳意下如何?」大夫人依舊滿面笑意,卻始終不能給人以慈祥之感。尤其是那一雙滄桑的三角丹鳳眼,多了幾許算計。
「母親如此說是在為我們杜家尋找女婿?」杜流芳不動聲色地問著。捏著暖手爐的手緊緊拽作了拳頭。
「阿芳如今已經大了,這女兒大了總不能一直留在家中,這留來留去留成仇,倒是母親的不是了。阿芳,你說母親說得可對?」大夫人眨了眨眼楮,笑眯眯地問著。
看著滿臉笑容的大夫人,杜流芳只覺得惡心,她口不對心地應著。「母親說得極是。」
「那麼阿芳是答應了?」大夫人沒想到這杜流芳這麼容易就應承下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一顆心早已七上八下起來。
杜流芳面無表情地應著,「既然母親如此說來,既然是為了做女兒的著想。流芳並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流芳又何必反對?況且那謝家公子既如此器宇不凡,倒是我們杜家高攀了。如此好事,流芳怎能說個不字呢?」
大夫人笑得連嘴都有些合不攏了,「阿芳能這樣想,母親就放心了。先前我還擔心阿芳不能理解母親的一番苦心,如今算是心中大石落了地。」
杜流芳點頭如搗蒜,「做母親的哪能不為自己的女兒打算,流芳自然曉得。好了,母親如今需要好生歇息,你且歇息吧,流芳這就回去了,女兒就此告退了。」
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大夫人瞧見這杜流芳自然生厭,是以滿口道︰「好好,你且回去吧。」
杜流芳走了之後,一個婆子走了過來,「夫人,三小姐可是答應了?」那婆子一臉疑惑,按理這三小姐並不是傻瓜,怎麼會掉進夫人的圈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