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杜若雪從書房跑開之後,便去了祥瑞院。
祥瑞院中,一如既往的寧靜。和以往不同是,這綠林遍布的院子中沒有了過去的祥和之氣,卻籠罩了一層陰森之氣,置身其中,只叫人後背發寒、毛骨悚然。這院子之中,出奇地靜,似乎什麼聲音也听不見,更讓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一路行來,杜若雪左右不見院子之中的僕人。院子之中原本那些修建地整整齊齊的花草如今隨意地東倒西歪著,四處鑽著些女敕綠女敕綠的雜草,杜若雪不由得皺起了縴眉。走到了屋門口,只見那門上的漆都有些月兌落了,靠門的一處,居然還結起了蛛網。杜若雪猛地將自己欲伸出去敲門的手縮回。早知道母親今日不同往日,卻沒有想到竟然落魄至斯。昔日著奴僕成群的院子之中,卻不見半個丫鬟婆子的影兒。自己的母親再也沒有了往日前呼後喚的主母姿態了。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昭示著母親如今的日子艱辛。
「五小姐回來了,老奴這就去叫夫人起來!」這時,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個鶴發雞皮的婦人,正倚在一根月兌漆的柱子對著她笑著,一雙滄桑的眼眸涌動起激動的濕意。
這……杜若雪瞧著來人,然後在記憶之中搜尋著這號人物,但終究沒有印象。只見那婆子很快上前,一把推開了杜若雪沒有推開的門,三兩步閃進了屋子去,緊接著那婆子的聲音又從屋子里傳了出來,「大夫人,五小姐回來了,五小姐來瞧您了,您快醒醒啊!」
杜若雪後知後覺地走進了屋子,來不及環顧四周,便打了簾子閃進里屋去。但見剛進屋的那個婆子坐在床榻前扶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婦人起身。那婦人穿著單薄的褻衣,消瘦的臉頰上滿是淒惶,原本圓潤的一張臉如今卻瘦的可見瞧見腮邊突起的顴骨。杜若雪見了這人,險些掉下淚來,誰能想到這人居然就是自己往日那風光無限的母親。
杜若雪幾乎是飛撲著過來,她狠狠地抱住了大夫人,眼淚水就跟泄了閘的洪水一樣拼命地往外涌。「母親,若雪回來遲了,讓您受苦了。」在來之前,杜若雪都還一直埋怨著自己的母親,為何在這半年之中,都不能將自己從莊子上接回。可是如今瞧見母親這副可憐模樣,心里頭的那股怨氣早就作鳥獸散。
被杜若雪緊緊抱在懷中的婦人由最初的詫然化作無邊的悲傷,她想用雙手再抱抱自己這個命途多舛的女兒。可是她這個想法永遠都不能實現了,她的手仍舊僵在原處,半分不能動彈。盡管她那枯涸的內心多麼的渴望抱抱自己的女兒。听著伏在自己背上的杜若雪肆無忌憚的哭泣聲,大夫人的眼淚也大滴大滴地跟著滴落下來。她低啞的聲線泛著激動,那聲音听起來有種異樣的悲涼。「阿雪,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快讓母親瞧瞧,我的阿雪是不是還跟往日一般動人可愛,我的阿雪……」
大夫人一邊說一邊嘆,此時這屋子之中彌漫的全是哀愁的味道。剛扶著大夫人的婆子不動聲色地抽開了身,然後慢慢朝屋子外走去,輕輕合上了門。
杜若雪抱著大夫人也不知哭了多久,想到她在莊子上這半年以來,既吃不飽穿不暖,有時候那下人還要給她罪受,有時候她想跟人說說話,但是都沒有人會在一旁聆听。這時候,她才想起母親的好來。她一邊哭一邊跟自己的母親訴苦,說著這些日子她在莊子所遭受的苦難。
大夫人听了杜若雪的遭遇,更是哭得泣不成聲。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在莊子那邊受了那麼多的苦,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無能!「沒想這杜流芳竟然造了這麼多的孽,她竟然挖了個坑讓母親往里鑽。那謝家小公子,可是母親為她物色的,當時她滿口答應,沒想到打得卻是這個算盤!」大夫人萬萬沒有想到,這杜流芳竟然將阿雪推給了那謝家小公子,明日便是婚期,大夫人驚得沒差點兒一口氣噎住,「那……阿雪你明天……豈不是要上花轎?」如今大夫人幾乎腸子都要悔青了,原本以為杜流芳動了心,沒想到卻是打了這樣的如意算盤。這樣,她不是將自己的女兒往火坑里推麼!大夫人急得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涌。
杜若雪擦了擦眼淚,搖著頭說︰「無事,這件事情已經過了,父親不會再逼著女兒嫁給那個瘸子了。」
「母親,您……這是怎麼了?」杜若雪哭了一陣,漸漸也收住了哭聲,此時,她才發現了大夫人的異樣。先不說這麼一半天母親都沒有伸手抱過她,就她哭的這會兒功夫,母親動都沒有動一下。那張枯瘦的臉也僵硬著,只有從嘴角跟眼楮能瞧出一點情緒來。杜若雪如此一想,心頭陡然一驚。
大夫人的眼中很快迸出狼一樣的怒光,「母親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模樣,全是拜杜流芳所賜!沒想到她早就識破了我的計劃,更讓人將茶水掉包,最後那被下藥的茶水進了我的肚子里。杜流芳,這個小賤人,她實在太狠了,就連你的外祖母,也被她活活給逼死了!」大夫人怒從中來,整個人像是奮起勃發的獅子。含淚的雙眸煞紅,面色緊繃,恍若離弦之箭、一觸即發。
杜若雪此刻完完全全地震驚了,她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貓一般猛地彈跳起來。一雙杏眼之中全是震驚和激憤,憤怒激越的言語從嘴里蹦出,「什麼時候的事兒,為什麼都沒有人通知若雪?這該死的杜流芳!倘若不是她我也不會去那莊子上受苦!沒想到這賤人竟然還對母親和外祖母下手!」想起今日在書房之中父親對杜流芳的維護,杜若雪更是氣得想要吐血,「如今父親也被她制服的服服帖帖,三言兩語就把父親哄得團團轉。女兒本來好不容易才讓父親信服的話,就這樣被她逆轉過來了!真是氣死我了!」杜若雪拍著起伏不定的胸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大夫人哀嘆一聲,「你父親怎麼可能同意你回來,而且自那之後,許家跟杜家徹底鬧翻,如今兩家都沒有往來。許家,再也不能成為我們的靠山了。」倘若不是母親死了,她這祥瑞院又怎會凋敝成這番模樣?自從母親死後,自己的兩個哥哥哪兒還管她,只怕自己被杜偉給丟出杜府去,他們也不會接納自己的。
幸好杜偉到底不是那樣薄情之人,沒有做出那樣絕情的事情來。大夫人心頭泛著苦澀。「而且,自從你外祖母死了之後,你姐姐也跟我們失去了聯絡,如今,連我都不知道她身在何方。」大夫人一雙鳳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不威自怒,干涸的眼眸之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慌及惆悵。皺黃的面皮上劃出了幾道深邃的褶子。
杜若雪的淚再次淌下來,「這件事,恐怕也是杜流芳搞的鬼!若雪明白她的目的了,她就是想要打垮我們,讓我們痛不欲生!」沒想到她不在府上的這些日子,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兒。杜流芳,她跟他們究竟有什麼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次次這樣為難他們,讓他們不得安寧!「不行,若雪一定要讓她嘗到這樣痛苦的滋味,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杜若雪腦子一轉,想起二殿下來,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她一定要杜流芳付出代價!
瞧著激越的話語從自己女兒嘴里吐出,大夫人卻是眸中一黯,無可奈何地說道︰「許家已經不會再踫這趟渾水了,咱們還有什麼法子呢?阿雪,你斗不過杜流芳的,找她報仇之事,還是算了吧。」不是不想找杜流芳報仇,只是如今她根本再也沒有能力找杜流芳報仇!
杜若雪替大夫人擦了眼淚,慢慢直起身來。將雙手緩緩縮回,「母親,您可能不知道。那日杜流芳走了之後,我不甘心得從莊子里沖了出來。那日天氣大寒,若雪一路往前跑,等停下來的時候,卻已然迷失了方向。這時候不知從哪兒沖過來一頭狼,追著若雪猛跑。倘若不是遇上二殿下,只怕若雪就這樣命喪黃泉了。若雪如今已經與二殿下互定終身,如今便是她杜流芳倒霉之日!」杜若雪的杏眼之中燃起了熊熊火焰,欲要將這周遭的一切化為灰燼。
大夫人在听見自己女兒差點兒葬身狼月復之時,嚇得渾身冒汗,自己的女兒真是受苦了。可是在听見杜若雪說什麼二殿下,大夫人枯寂的眼眸中忽的響動起一抹亮光來,激動得連舌頭都有些打結,「你……你是說?」
自信滿滿的笑容在杜若雪嬌媚的臉上緩緩綻開,在這略顯頹敗的屋子里,竟是那樣的光彩奪目。她沖著猶疑不定的母親眨巴眨巴眼,「二殿下已經來府上,定是來商量成婚一事。母親,咱們日後再也不用顧忌那個賤人了。」美麗的眼眸中忽然劃過一抹凌厲和毒辣,生生破壞了那臉上的嬌美。
大夫人驚魂不定地瞅著杜若雪,漲紅的臉色一變再變,最終也跟杜若雪一般,眼里閃過一抹深惡痛絕的深光來,幾近咬牙切齒道︰「這一次,一定要讓杜流芳死無葬身之地!」微顯破敗的屋子之中,杜若雪兩母女相視,然後心照不宣地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