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言听了杜流芳這句話,原本就緊繃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他面色忽的一白,呼吸發緊,不顧三七二十一上前扯了杜流芳的衣襟,聲色俱厲地對杜流芳喝道︰「你別胡說,婷兒……不是這種人!」
「你干什麼,快松手!」兩邊候著的婆子丫鬟見此情形皆要涌過來將宋之言拉開,而此時只听得一聲低沉的男音先聲奪人,引得眾人齊齊側目。
柳意瀟一到煙霞閣院子外就听見院子里頭有個咄咄逼人的聲音,他心頭陡然一緊,疾步朝門口走來,誰料卻瞧見了這樣一幕。是誰給這丫鬟這樣大的膽子,竟然敢上前揪住杜流芳的裙裾?柳意瀟出聲呵斥之後,很快竄到杜流芳跟前來。
見杜流芳面色平淡,露在外面的皮膚白皙如舊,並沒有自己料想中的紅印,柳意瀟懸著的心微微一寬。轉而他側過頭望著那個咄咄逼人齜牙咧嘴的小丫鬟,出手極快地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另一只手則捏住了宋之言擱在杜流芳衣襟上的那只手,重重捏了起來。
柳意瀟武功不凡,宋之言哪里是他的敵手,當即吃疼,隨後不得不撒開了手,一臉激憤地瞧著來人。
確定杜流芳無事之後,柳意瀟才撤回自己緊張的眼神,斜睥著眼前這個齜牙咧嘴的丫鬟,俊美無鑄的臉上蒙上一層寒霜,冰冷地道︰「大膽的婢子,竟然敢對主人家動手!」
宋之言氣呼呼地甩著自己被來人捏得快要碎掉的手,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野蠻人。他定神一瞧,心頭狠狠吃了一驚,這人不就是柳丞相家的公子?宋之言心頭咯 一聲,偏頭瞧著那依舊歪膩在杜流芳懷中的小狐狸,越發覺得下人的閑言是事實了。他勾了勾唇角,一抹譏諷含著眸中,「我當是誰,原來是杜小姐的姘頭來了。」
杜流芳聞言,原本沉靜的面容一變,這人說話未免也太口不遮攔了吧!
柳意瀟听了這話,連忙去瞧杜流芳臉色,見她面色一白,心頭一股怒氣涌動,「說話客氣點!再說這種話,小心我割你舌頭!」這丫鬟也委實太囂張了些,竟然敢在主子面前耀武揚威!不對,這個人瞧起來怎麼會有點兒眼熟?柳意瀟挑高的眉又聳了聳,不對,他剛才明明听見的是個男音,只是因為剛才他太緊那個張杜流芳的安危才會忽略掉。這會兒一想起來,柳意瀟眼中已蘊起了警惕的微光。他瞧著這張濃妝艷抹的臉,卻覺得越發熟悉,如果他真是個男人……柳意瀟的心立馬打了個突,「是你?」這人不是近日鬧得滿城風雨的宋之言,朝廷正在大張旗鼓的搜捕此人,沒想到這人竟然躲到了杜府里來。柳意瀟神色早已大變,原本只是狐疑警惕的臉色此刻卻寫滿了驚濤駭浪。這人的行蹤倘若被人暴露,到時候只怕杜府難逃其責。柳意瀟驚魂未定地瞧了瞧這會兒仍舊坐在貴妃榻上的杜流芳,深邃的眸子死死地凝著她,杜流芳究竟知不知曉面前這個喬裝的丫鬟實則是朝廷通緝的要飯宋之言!
柳意瀟掃了眼這四處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覺得不是說話之處。忙不迭拉起杜流芳的手,作勢便要往主屋去。「走,咱們進屋去說。」
杜流芳本不願跟著柳意瀟過去,奈何柳意瀟手勁兒極大,自己根本掙月兌不開。她被柳意瀟一疊聲地拉起,懷里的小狐狸像是感受到危險一般,靈敏地豎起了耳朵,猛地從杜流芳懷里跳下。四條腿兒著了地,在原地轉悠了一圈兒,又縱身一躍,重新跳回到杜流芳的懷中。到了杜流芳的懷中,又四處拱了拱,找了個安穩的地兒,終于安分下來。「嗚嗚」發著嘆息。
杜流芳听著小狐狸尖尖利嘴中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心頭有些不忍,但她一手托著小狐狸的身子,一手被柳意瀟緊緊捏住,實在騰不出手來安撫小狐狸。瞪了柳意瀟一眼,不情不願地提了步子往主屋中走去。
這時柳意瀟側回身子來,朝那一臉狐疑跟憤怒的宋之言瞧去,冷道︰「快些進屋吧,莫非你想暴露……」
暴露什麼,宋之言怔忪地听著柳意瀟這半句話,心里突突一閃,此時他的心頭已經閃過一個念頭。驚駭間,宋之言抬眼去瞧柳意瀟的神色,見他眼中含著凌厲的微光,宋之言眼神一閃,面上浮出一抹防備和心虛。看來這個柳意瀟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宋之言心頭警鈴大作,頓生出想要逃跑的想法。但是思索片刻,他最終還是跟著柳意瀟身後急急忙忙閃進屋去。柳意瀟沒有直接當著眾人的面揭穿他的身份,這說明他事先要跟自己確認什麼。宋之言渾渾噩噩跟著柳意瀟走到主屋,面色緊張地瞧著眸色淡定的柳意瀟,緊抿的薄唇像是緊繃的弦,一觸即發。
杜流芳模了模乖乖趴在自己胸前的小狐狸,一雙美眸微微眯了眯。
柳意瀟瞧了一眼跟進來的兩個丫鬟,只此時事關重大,遂朝那兩個丫鬟擺了擺手,「你們兩個先下去吧,記得把門關好,守在屋外,別讓人進來。」
若水和後進屋的錦繡兩人聞話,皆朝杜流芳望了過去,見她微微點頭,若水跟錦繡對視之後,福了福身,陸續退出了屋子,將門輕輕合上。
杜流芳慢條斯理坐到一張拉開的雕花木椅上,懶懶倚在倚靠上。伸出的手一波一波揉著小狐狸豎起的一對尖耳朵。毛絨絨的觸感讓她直覺愛不釋手。她抬了一雙如水眼眸,好整以暇地望著屋子里兩個站起的男子。
靠近自己站立的是著一襲寶藍色錦衣的柳意瀟,但見他劍眉星目,唇紅齒白,鮮紅的唇線好似染了胭脂一般,他的眸中漾起一縷深光,斜斜睥著宋之言。
杜流芳慢慢回憶,她好似只見過柳意瀟穿這種顏色的衣服,看來這人對這種顏色倒是鐘愛至極。杜流芳緩緩收回自己打量的眼神,繼而轉頭瞧向那個面色陰沉、神色緊張的宋之言,無形之中,她竟自然將這兩個男子進行了一番對比。
藍衣男子眉目若畫,好似一副上好的水墨畫,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很是招人,只瞧了一眼,就能讓人陷入那團粉色迷團之中。而觀之一旁做丫鬟打扮的宋之言,目光深不可見,像是蒙上了一層白霧,面色陰沉地有些嚇人。可是那張竭力保持陰沉的臉上又隱約透出一絲擔憂和莫名的慌張,生生破壞了那副英俊的皮囊。杜流芳又漸漸垂下打量的眸子,緊抿的唇微微一勾,竟扯出一抹笑容來。
兩丫鬟退出去之後,屋子里有半響的沉靜。屋中三人各懷心思,三雙眼不停地在屋中之人當中轉悠,這樣的沉靜最後被急不可耐的宋之言給打斷,「柳公子,奴婢替您上杯茶吧。」見柳意瀟神色淡然,那含著微光的桃花眼掃向自己的時候,依舊淡然如舊。一時之間,宋之言
有些拿捏不準眼前這個柳意瀟是否知曉自己的身份。宋之言隱約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沉默下去,但也不能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以他硬著頭皮咳嗽了一聲,干脆裝聾作啞去替其端茶遞水。
宋之言剛邁出一步,柳意瀟略帶磁性的聲音在緊閉的屋子里悠悠傳開,「慢著。」那悠然的聲音之中分明透著一抹閑適,和平日說話的語氣沒有什麼兩樣。
可是僅僅這兩個極其簡單的字眼,宋之言卻被震得有些頭皮發麻。他心頭突地警鈴大作,原本沉下的瞳孔陡然一縮,繼而放大。他怔了怔,那駐足的腳好似有千般重,再也挪不開腳步。他原本輕松的心像是陡然從高空急轉而下,只覺心口像是被千般重的石頭給壓著。他的耳朵里自動將周遭所有的聲音都濾掉,獨獨留意著那個略帶磁性的聲音。心中那根弦緊繃起來。
杜流芳也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她像是也受到了觸動,捋了捋柔順的狐狸毛,如水的眼眸微微抬起,朝屋中那藍衣男子瞧去。這柳意瀟和宋之言身份都不低,在此之前只怕也見過不少次面。柳意瀟這會兒攔住他,鐵定是認出宋之言來了。柳意瀟將其二人拉進屋來,並沒有當著眾人的面將宋之言指證,這說明柳意瀟並沒有揭發宋之言的打算。杜流芳緩緩壓下心頭的思緒,繼續瞧向吸人眼球的柳意瀟。
但見柳意瀟神色依舊淡定,輕柔的聲音在這屋子之中涼涼響了起來。「宋公子,別來無恙?」
來了,終于來了!宋之言緊緊提起的心在那一霎時兀自落地,他緊繃的神經也在這一刻松緩下來。莫名其妙的,他的心頭除了震撼驚恐竟然還有一分心安。柳意瀟這句宣判讓他心頭原本的擔憂終于落了地。他好似很久沒有呼吸似的長長吸了一口氣,一口氣吸進了肺腑,他好似又重新活了過來。他站在原處良久,這才有了一點力氣,他背對著柳意瀟,冷笑起來,「柳公子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