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跪著的幾個人被大夫人的這番話唬得目瞪口呆,連那三人當中的主心骨田嫂都被嚇得臉色發青,冷汗淋灕而下。她抖了抖發白的唇,僵僵道︰「大夫人這……玩笑開大了吧,老奴並不明白……」
大夫人冷笑出了聲,「听不懂麼?如今證據確鑿,你這該死的婆子還要抵死不認麼?」大夫人如今並不需要在別人面前掩飾什麼,說話十足十地不留情面,卻也是最直接最能給人一擊的話語。
田嫂听了大夫人這絲毫不加掩飾的話,原本就戰戰兢兢的心這會兒更是淒惶無措。她吸了吸鼻子,不知該如何回應大夫人這句話,一時之間楞在原處。
這真品贗品擺在眼前,門口還有兩個被迷香弄暈過去的丫鬟,田嫂身後還有那兩個只顧著磕頭求饒的傻缺,真相昭然若揭,她還要這樣負隅頑抗?以為這樣就可以蒙混過關了麼?大夫人依舊冷笑著,薄薄的唇邊微微拉開,紅口白牙地說道︰「老爺,看來這婆子是打算鴨子死了硬嘴巴了,咱們還是將二夫人請過來一趟吧。」她的語調輕松自然,好似剛才那咄咄逼人的氣勢只是過眼雲煙,這會兒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田嫂重重吸了吸鼻子,拿眼偷偷掃了大夫人一眼,隨後又心緒地低下了腦袋,跪在原處默不作聲。
這事情擺在眼前,田嫂又是二房的,這庫房本就是交給二房打理的,看來這件事情真的是如許氏所說的那般監守自盜了。杜偉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許氏的提議。
大夫人捕捉到杜偉的動作,趕緊指使身後的兩個婆子,「去二房將二夫人請過來。」
那兩婆子點了頭,便提了一盞燈籠步履匆匆往院子外去了。
田嫂心頭有鬼,這會兒低垂著腦袋,眼規規矩矩望著地面,一動也不動。她身後那兩個小廝見這會兒大夫人都要動人去請二夫人來了,看來此時事關重大,他們被嚇得面色發青,又開始叮叮咚咚地磕頭。終于等杜偉听得厭煩之時,他再不耐地擺了擺手,「好了,你們兩個都給我消停些!」那兩人听了,這才戰戰兢兢停了下來,挺著腰身筆直地跪在地上,目光既驚且怕地瞅著地面。額頭的鮮血淋灕地流著,可是他們好似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仍有它這樣流著。
半個時辰後,二夫人身穿單衣披著斗篷被一眾人簇擁進了庫房的小院。她一進了門就掃到庫房門口聚集了好些人,見這陣勢,她的心頭重重一抖,鐵定是田嫂出事了。二夫人心頭一緊,步子越發緩慢,可是身後的婆子哪里容得她慢下腳步,忍不住催促道︰「二夫人快些,老爺和夫人還等著呢!」
經那婆子這樣一提醒,杜偉跟大夫人皆轉過頭來,瞅著往小院過來的二夫人。這時,二夫人也抬起眼,只見杜偉目光清冷發涼,大夫人眼里蘊著幸災樂禍和幾絲嘲諷。二夫人瞅著大夫人那雙寓意深厚的眼神,心弦陡然繃緊。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迎著大夫人那復雜的眼神走了上去。這時候倘若她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反倒在氣勢上就輸了。
田嫂見二夫人走了過來,原本惶惶然的心好似一下子有了倚靠,原本淒然的臉上終于抹開了一絲笑容,「夫人,您來了!」
二夫人慢騰騰地點了點頭,一步跨上了青石,伶俐的眼已經很快朝這邊掃來,與此同時,她已經將這周遭的一切盡收眼底。看著那被打開的箱子和田嫂身後那兩個頭破血流的小廝,二夫人心頭木得發沉。
還不待二夫人說話,大夫人的冷笑聲率先響起。「喲,弟妹這是要作甚啊,這又是迷藥又是送來贗品的,該不是想監守自盜吧?」大夫人嘖嘖笑出聲來,雖是笑著,眼神卻異常的凌厲,令人瞧著心頭一陣發麻。
杜偉也從屋子里退了出來,瞅了瞅二夫人的臉色,悶聲問道︰「弟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這二夫人委實做得太過火了,這可是給阿雪的聘禮,她竟然打起了那些東西的主意,委實有些不像話。這些年來,二夫人做事也有些欠妥當,不過想著自己在外供職的弟弟,她一個婦道人家也的確不容易,也就沒有跟她計較太多,可是這次竟然將主意打到這份兒上來了,他也再也不能睜只眼閉只眼了。
二夫人一掃這大房的臉色,嬌美的鵝蛋臉兒上卻露出一個比竇娥還怨的表情,「大伯嫂嫂這是說什麼話,你們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是會干出那種事情的人麼?」二夫人喊了怨眼一轉趕緊朝那廂的田嫂瞧去。瞧著她陰郁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二夫人將這塊燙手的山芋拋給了田嫂。「田嫂,你說,本夫人是怎麼吩咐你來辦事的!好好說給大伯和嫂嫂听,免得他們這般誤會于本夫人!」二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委屈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那一板一眼,瞧著真跟受了什麼閑氣似的。只不過那凌厲的眼角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田嫂原本還擔心怎麼接下話頭,這要是她與二夫人的由頭不一致,這件事鐵定沒戲唱了。這會兒二夫人將說話的權利直接拋給了她,田嫂趕緊開口,「大老爺大夫人……」可是她還沒有開口給二夫人透露任何信息,大夫人卻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田嫂說是這些珍珠珊瑚玉器之類不能長期存放在陰暗的地方,以免影響它的色澤。見今晚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就曉得明日定是個好天氣,所以趁著晚上將東西搬出去,也好明日給它們曬曬?」大夫人斜斜睥了二夫人一眼,懶洋洋地說著。
田嫂听了這話,有些傻眼了,這大夫人……倘若這時候自己出言與其爭辯,反而會惹來懷疑。倘若二夫人夠聰明,能夠瞧出大夫人是在給她下套的話……
可是二夫人到底是辜負她了。二夫人見田嫂並沒有反駁,遂笑意盈盈地應承道︰「正是如此呢,這些東西放在庫房里也有一些時日了。我讓田嫂過來的目的就是檢查一下這些東西是否被人為毀壞,另一個目的就是讓田嫂將這些色澤差了點兒的寶物拿出去曬曬太陽、去去晦氣。弟妹想著大伯日日為公事煩惱,而嫂嫂被疾病纏身,所以想著暗中完成這件事情就好了,可是沒想到你們這大半夜的會在這兒來。」話畢,二夫人臉上的笑容已經不減,像是盛開在這深夜之中的一朵牡丹,嫵媚多嬌。
二夫人的話讓田嫂的臉色越來越沉,心頭更是惶惶不安。她面色忽青忽白,驚魂不定地瞅著二夫人,腦子有一瞬間的恍惚。
大夫人也樂了,「弟妹,可是田嫂的原話是說那木箱子破了一個洞,抬出去修補呢!」
什麼!二夫人那像朵花似的笑容還凝在臉上,大夫人的話卻像一道晴天霹靂,劈得她苗條的身影重重晃了兩下。原本泛著紅暈的臉頰青紫一片,她咬了咬牙,眼里泛出不可思議的光,敢情這個許氏是在給自己下套,偏生自己卻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這個賤人!二夫人忙不迭朝杜偉跪了下去,哭哭啼啼開始哭訴︰「大伯,弟妹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可是沒想到嫂嫂竟然誤會于我!我讓田嫂將這箱子抬出去修補沒錯,只是弟妹覺得這件事情太小了,所以就沒有向你們回報。弟妹處處為了這個家著想,難道也錯了麼?」她一邊說一邊哭,大滴大滴的眼淚奪眶而出,聲聲哭訴帶著沙啞之聲,看起來可憐無比。
杜偉面對二夫人的哭訴有些無動于衷,漸漸往後退卻了一步。真想昭然若揭,二夫人卻還在這里喊冤,他的眼里漫過一絲難耐的情緒。
大夫人很快捕捉到杜偉這近乎有些厭惡的情緒,清了清嗓子,對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二夫人道︰「既然如此,那屋中的贗品、門口兩個被迷藥弄昏的丫鬟又怎麼解釋?」大夫人無比厭惡地瞅著地上那個女子,眼里飄過一絲絕情和難以抑制的快感。竟然妄想奪取她的主母之位,還敢動監守自盜的心思,她是活膩了!
二夫人那顫抖的背明顯一頓,她用手背揩了揩眼淚,穩了穩越來越惶恐不安的心,「那是……」
大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麼?」紅口白牙泛著分明的森然。
二夫人朝杜偉那邊瞧了一眼,見他臉上掛著冷漠的表情,顯然是不想介入此事。二夫人心頭驀地一沉,「大伯嫂嫂,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其實這一切的事情都是田嫂一個人的所作所為,直到你們派人請我過來的時候,我才曉得出事了。這田嫂模了我的鑰匙,指使這兩個小廝幫她搬東西。大伯嫂嫂,這些都是田嫂一個人所為,跟弟妹我無關啊!」二夫人的眼淚又緊接著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