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靜躺在青石板上的人手指微微動了動,眼皮好似壓了千斤重擔,沉得緊。柳意瀟悶聲清了清嗓子,有些沙啞,喉部傳來的刺痛令他意識到自己目前的不適。他費了好一會兒功夫,終于如願睜開了眼。
他的眼望著天上幾顆零星的冷星,夜幕四寂,一股涼風又冷又濕地吹了過來,順著他略微敞開的衣裳灌了進去,他微微瑟縮了一子,卻感覺到腰月復傳來一陣巨痛。那陣巨痛讓他的理智慢慢回歸。回想起之前那驚心動魄的場面,他的心久久難以平息。要不是自己及時趕到,可能他就再也見不到杜流芳了。
慶幸之余,他試著動了動身子,眼楮盯著那個背對著自己打著盹兒的少女,忽然就移不開了。月光映著火光投射到她的背上,勾勒出一方苗條的身影。剛剛他試著動彈的時候,順手模了模受傷的部位,被人綁了布條,已經止住了血,看來是面前這位少女所為。柳意瀟無比眷戀地瞧著那一方背影,心頭很是滿足和寬慰。幸好這幾刀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倘若落在阿芳的身上……柳意瀟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腦袋依舊昏昏沉沉地緊,腰部的疼痛也一波一波地傳來。他抬眼瞧了瞧這僻靜無人的山谷,四面環山,皆是懸崖峭壁,四周也沒有什麼小路可以尋覓。看來要到達懸崖頂上,還得按照原路上去。
倘若他沒有受傷,倒也好說。不過是多費一番周折罷了。但是如今他受了傷,要想上去也只得等傷口結痂,看來他們兩人還要在這窮鄉僻壤多呆上一段時間了。
阿芳向來養尊處優慣了,做什麼事兒也有地下的丫鬟供使喚,何時淪落到這樣的田地?柳意瀟這樣想著,心頭浮起了隱隱的擔憂,他怕委屈了她。
第二天一大清早,杜流芳只听得一陣悅耳的鳥鳴聲在耳朵旁喳喳叫開。她眯了眯眼,望著這四周的參天古樹,心頭有些迷茫,這里是哪兒?感覺到有一雙灼人的目光貼著自己,杜流芳猛一睜眼,卻瞧見柳意瀟那張俊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她一個鯉魚打滾兒從青石板上彈起,也不過背上的那股灼人的疼痛,「你……醒了?」此時此刻,昨日的種種遭遇已經在她眼前一一掠過。杜流芳從青石板上爬起身來,就要去查看柳意瀟的傷勢。
昨日綁好的布條上並沒有再滲出血跡來,看來傷口沒有再裂開了。緊接著她的探手模了模柳意瀟的額頭,然後模了模自己的額頭,將兩者進行對比。柳意瀟的額頭雖然比她的要燙一些,但是還好也沒有再發燒了,杜流芳這時候終于松下一口氣來。又忽然想起柳意瀟已經一夜沒吃東西了,這會兒鐵定餓的饑腸轆轆了。杜流芳一邊站起身一邊看著柳意瀟問︰「你餓不餓,我烤了松菌,拿給你吃。」說罷,她又急忙去火堆旁拿了那些烤好的松菌放在架子上又烤了起來。感覺已經熱乎了,便忙不迭悉數取了過來遞給還一臉怔然的柳意瀟。
柳意瀟看著杜流芳忙碌的身影,忽然感覺這樣的杜流芳像是他第一次見過。但是一想到杜流芳的忙碌是為了自己,柳意瀟眼里都蘊起了一層笑意。嘴角更是大大的咧開,毫不保留自己心頭的愉悅。
杜流芳覺得柳意瀟的笑容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抽回了眼將自己從頭到腳審視了一番,莫非是因為自己因為昨晚睡在一堆樹葉上所以現在滿身沾了很多黃葉?柳意瀟的笑容加深一份,杜流芳的眉頭就越是皺上一分。
真是好心沒好報,杜流芳很快縮回自己遞過去的手,垮了臉,冷冷地瞧著柳意瀟。
柳意瀟卻在此時抓住了杜流芳縮回去的手,蒼白的臉上笑容依舊不變。「阿芳,謝謝你。」
杜流芳愣住了,這是哪兒跟哪兒?此時柳意瀟已經從杜流芳手中取了幾朵松菌,挑了一朵放在嘴里,慢嚼細咽起來。
杜流芳愣愣地瞧著他,吃松菌都能吃得這麼優雅,真是的。這會兒看著松菌進了柳意瀟的嘴里,他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散去,杜流芳模了模自己的肚皮,她這才察覺自己也餓慘了。這松菌折耗很大,本來摘了一滿兜兒,可是烤了就折耗了一半不止。所以她不敢多吃,這會兒自然餓了。看著柳意瀟一副享受的模樣,她模了模自己的干癟的肚皮,真是餓了。
不就是野生的松菌麼,又沒有什麼作料,吃在嘴里淡淡的,沒有什麼味道,有那麼好吃麼?杜流芳又開始皺起眉頭來。
留意到杜流芳臉色幾變,柳意瀟就差點笑出聲來。他怎麼覺得對自己歇下防備的杜流芳這麼可愛,他簡直喜歡極了。「阿芳,你也餓了吧,吃吧。」他把手里剩下的松菌遞回給了杜流芳。
杜流芳哪里肯要,趕緊擺手。「表哥,我不餓,你吃吧。」柳意瀟現在在生病,而且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應該多吃點兒才是。要是能捉到一只野雞野鴨野兔什麼就好了,可是她沒有柳意瀟那樣好的身手,即便是瞧見也捉不到,杜流芳怏怏然低下了頭。
見柳意瀟還是將手里的松菌遞過來,杜流芳干脆跑開。「表哥,我去給你找草藥來換藥。」昨夜的草藥也包了那麼久了,藥效應該也吸收地差不多了,是應該找些草藥替他換藥了。于是杜流芳找了個借口溜掉了,臨走是還不忘對柳意瀟道︰「表哥,你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這松菌雖然沒有什麼味道,但好歹還有一股鮮味,倒也不算難吃。但是涼了,這股鮮味就會淡去,那就不可口了。
見杜流芳跑開,柳意瀟無奈只好在她身後說道︰「小心,別被石子絆倒了。」見杜流芳到了離他不遠的一處蹲下,應該是在采藥了。他將手里剩下的松菌吃完,心道有了力氣傷口才會好,傷好了才能更快地離開這里。
杜流芳將草藥采來聚集在一起,用昨日那兩塊石頭將草藥碾碎。便慢吞吞過來要替柳意瀟上藥。昨日柳意瀟陷入昏迷,杜流芳倒不覺得有甚怪異之處。只是這會兒,才想起男女有別來。想起昨日將柳意瀟上衣剝光袒胸露背,她的臉上就爬起一圈兒紅暈。「要不……你自己上藥吧?」杜流芳咬著貝齒,扭捏地說道。
倘若柳意瀟是昏迷著的,那她也不必如此扭捏為難。可難就難在,要這人清醒的時候去月兌他的上衣,杜流芳到底是個女娃,遇上這些事臉皮就變薄了,她的臉這會兒紅的跟隻果一般。
柳意瀟還是頭一次瞧見杜流芳這副扭捏的模樣,覺得有趣,不由得打趣道︰「你昨日不是已經替我換過藥了,怎的今日就要讓我自己動手,傷口在背後的腰身處,我要是長了一雙後眼倒也好辦。」
經過柳意瀟這麼一打趣,杜流芳小臉更紅了。柳意瀟的傷口是在後藥處,他自己上藥委實有些不方便,更何況還要綁布條以固定草藥,委實困難了些。也正是柳意瀟說的這個理,這都已經開了先例,這會兒扭捏也不是個事兒。于是干脆一咬牙,直接伸手去解柳意瀟的衣襟。
柳意瀟倒是很是配合,不一會兒,里衣已被月兌到了腰身處,剛好露出後腰受傷處。看著柳意瀟背上健康的小麥膚色,杜流芳的臉又紅了。她雖然見過男子赤身的模樣,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她的心此刻猛跳如雷,跟個未經人事的黃毛丫頭沒什麼兩樣。
緩緩拆下綁好的布條,將用過的草藥慢慢刮下來。昨日還泛著紅肉的傷口已經沒有起初那樣觸目驚心了,只是連帶著周圍的皮肉也紅腫起來。杜流芳抓了一小把新碾磨的草藥小心翼翼放置在傷口處。
一股冰涼連帶著有些刺痛之感很快沖擊到柳意瀟的神經。他原本是陷入此刻的溫馨之中,但是這會兒的冰涼刺痛感很快將他拉了回來,他沉住氣,不吭聲。
杜流芳緊張地抬起如水眼眸,聲音也細聲細氣的,「你要是覺得疼就說一聲,我會輕點兒的。」剛剛她明顯感覺到他的背僵了一下,應該是很疼吧。
柳意瀟悶哼一聲,沒有再說別的話。杜流芳見他不再說話,又抄起了手給他上藥。這次上藥倒比上一次順利許多,不消片刻鐘,她已經替柳意瀟重新包扎好,給他穿好了衣服。這會兒正背對著柳意瀟坐著,腆著臉小口小口喘氣。
「我會對你負責的。」靜默許久,待杜流芳稍稍平復自己的心境之後,忽然听見與自己背對而坐的男人嘴巴里冒出這樣一句話來。于是她努力平復的心情像是平地里一聲驚雷,震得杜流芳渾身一哆嗦,差點兒從青石板上跌下去。
而背對著她而坐的男子似乎還覺得不夠,干脆轉過頭來抓了杜流芳的雙手,略顯病態白的臉上浮出一絲勾魂攝魄的笑容,一雙桃花眼眨了兩下,疑似在拋媚眼。緊接著他低沉著嗓音道︰「我會想姑父提親的,阿芳,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