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草005
章錦添其人,許皮匠曾經說過。
老實,木訥,不解風•情。
從某種程度來說,章錦添有些過分的愚忠,不是一個做生意的料,但卻是一個好兄弟。
章錦添這一生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包括女人,唯獨做鞋子是他的心頭好。
他做了一輩子的鞋子,其他幾乎都不放在眼里。
但在他漫長的人生中,曾經對鞋子以外的東西有了少許記憶。
記憶中,那個漂亮的女人叫伍媚,皮膚很白,眼楮又黑又大。她罕見的姿•色讓章錦添都多看了幾眼。
不過也只是感嘆罷了。
伍媚是許皮匠的女人。他對兄弟妻不敢戲。
許皮匠發達後,身邊女人不少,他經常是三天兩天的換女人,這個伍媚算是跟的時間長的。
長達一年的時間,許皮匠身邊都是這個女人。
據說,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伍媚對許皮匠不假辭色。
許皮匠是個文盲,也是個商人。
心狠手辣,無毒不丈夫。
伍媚是搶來的,據說她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出生,不過家道中落,父母欠債後自殺身亡,倒是個淒苦的身世。
「她……後來怎麼樣了?」
章錦添模著下巴,把照片還了回來。
「死了。從醫院的天台上跳了下來……」
「自殺?醫院?」許忘憂微微一愣。
章錦添點頭,「大約是吧,反正當時你爸爸挺傷心的。現在想來,你爸倒是真的有些喜歡這個女人。」
許忘憂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對一張照片耿耿于懷,可是這張照片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這個伍媚還有家人嗎?」
章錦添被問住了,「好像沒有吧,我記得他家只有她一個女兒的。對了,當時這件事情很轟動,還上報紙了的,你要不要去找找報紙,不過十幾年前的報紙估計不好找了……」
許忘憂還是去找到了當年的報紙。
黑白的紙張,透著墨跡香味的字跡如實的闡述了一個漂亮女孩的慘死,其中,報紙還配了一張圖。
那個時候,新聞還沒現在這麼和諧,尺度也挺大的。
許忘憂看見那血腥的照片,心中不由得感嘆萬分。
那麼漂亮的姑娘,摔得支離破碎,真是太可惜了。
嘆息一聲,許忘憂看不出什麼東西來,正準備放下報紙。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閃過她的眼角。
許忘憂重新的拿起了報紙,半晌之後,她撥了一個電話。
「章叔,你可以幫我查一個人嗎?」
靳岩回來的時候,天下起了蒙蒙細雨。記得以前,許忘憂總是不厭其煩的提醒他帶雨傘,加衣服。
她每天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關注當天的天氣預報。這些年,有她的提醒,靳岩倒是從來沒淋過雨。
不過,下午這場雨來得太快,他回來的時候,天上只剩下飄著的一些雨絲。
打開門,他抖了抖頭發上的水珠,在看到客廳沙發上端坐的人的時候,微微一笑。
「嘿……你等我嗎?」
許忘憂的面前放著一杯已經冷卻的紅茶,見靳岩身上微濕,她站起來,去拿了一條干毛巾遞給他。
「下雨了?」
「嗯。開始還挺大的,不過現在小了。怎麼了,臉色這麼白?」
許忘憂笑,沒有像往常一樣給靳岩擦身上的雨水,把毛巾遞給靳岩後,退開了幾步。
「徐萌萌怎麼樣了?」
靳岩一愣,隨即漫開笑容。
「還在醋嗎?我都說了她不重要的。」
許忘憂笑了,她長得平凡,笑起來也沒有漂亮到哪里去。
靳岩盯了她一會兒,沉下臉。
「怎麼了?」
許忘憂把手上的檔案袋扔在桌子上,笑中帶淚。
「徐萌萌不重要,那伍媚呢?」
事情還要說到那報紙上的照片。當時雖然絕大部分鏡頭給了慘死的伍媚,但許忘憂看得仔細,在人群中看到了靳岩的影子。
盡管還是年少,和現在的樣子差別迥異,大約只有十四歲,但許忘憂一眼就認出,那是靳岩。
年少的靳岩。
後來,她也找章叔幫忙查了。
結果得到的真相,讓她不知所措。
「你到底是誰?伍羸還是靳岩?我……我是不是嫁錯了人……」
靳岩的表情很平靜。
他一貫喜歡笑的。
大部分都是假笑。
但他曾經說過那是一種必要的應酬。
但這會兒,他連應酬的笑容都吝嗇給許忘憂。他蹲下來,撿起桌子上的檔案。
里面掉出一些照片,他隨即拿起了一章。
「我以為你是個傻子。」
許忘憂虛弱的快要摔倒,身體卻硬生生的萌生出一股力量,讓她挺著背,站在靳岩面前。
「我的確是傻子。」
靳岩模著那照片,熟悉的全家福,卻再也看不見了。
半晌,他才說道︰「伍媚是我姐姐,二十年前,我父母做生意失敗了,嚴格來說,還應該算上你父親的一份功勞。你父親是我的啟蒙老師,是他教我怎麼狠,怎麼算計一個人……哪怕是自己的好兄弟。」
看了臉色慘白的許忘憂,靳岩卻笑了起來。
「我父親和你父親算不上好兄弟,倒可以算合伙人。不過你父親女干•詐,設了一個局引我父親入局。後來……」靳岩攤攤手,轉身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贏了。我父母自殺了。然後,我姐姐……傻子女人,覺得你父親是個好人,可以拯救我們家,然後委•身給他了……呵呵……真傻對不對,她算幾斤幾兩,男人怎麼可以為了一個送上門的女人放棄手上的金錢和權利……」
記憶中,許皮匠是一個好父親。
許忘憂的母親去得早,他對許忘憂多加呵護。
他用他堅強的雙手,給許忘憂鑄造了一個鐵牆城堡,給她擋去了外界給予她的一切風雨與坎坷。
「他很幸運,我姐的死對他一點沒影響,甚至他的事業也蒸蒸日上。我當年年少體弱,我媽相信迷信,把我送到鄉下的叔叔家養大……所以算是漏網之魚吧。」
「你……你是回來報仇的?」許忘憂差點沒站穩,她勉強的扶住了沙發,「你……我爸……我爸是不是你?」
許忘憂的父親幾年前生病死了,奇怪夫妻感情這東西,很堅韌,也很脆弱。
前一秒,許忘憂還覺得自己愛靳岩愛得死去活來,不管他說什麼,她都能相信他。
可下一秒,她的第一個反應是靳岩騙她了。
他殺了她爸爸?
「我說了,他運氣挺好的。我還沒動手,老天就幫我收了他。」
莫名的,許忘憂心中松了一口氣。
可靳岩又說道︰「不過,說是報仇也太老土了。畢竟當年的事情是我父母蠢,然後是我姐姐蠢,你爸只是利用了他們的愚蠢罷了……不過……」說著,靳岩看著許忘憂,輕•浮的上上下下瞟了她一眼。
「得到了許家所有的東西,還可以天天把仇人的女兒壓在身•下日夜玩•弄,倒不失為一樁快事。」
「你……」
許忘憂心口一疼,太多的情緒在心中涌過,到最後,她只是噗噗的落淚。
「我們最開始初遇,也是你設計的?」
靳岩點頭,毫不猶豫的承認。
「一般來說,漂亮愚蠢的女人看男人看他開的什麼車,漂亮聰明的女人看男人的家室,而丑陋愚蠢的女人看男人的臉。很顯然的……我長得還不錯。」
狠啊,直到今天,許忘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對她的評價只有四個字。
丑陋愚蠢。
指尖顫抖,她有些後悔了,怎麼把周嫂支開了。
她甚至太後悔。
當時自殺怎麼沒有死透呢。
那種被藤蔓纏繞到骨血的感覺又來了,她甚至覺得自己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現在……」
為什麼現在才露出真面目,為什麼要在現在?
「為什麼?」靳岩挑眉,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大約是有些厭倦了。老實說,你真是沒有一點優點。不漂亮,文化低,勉強算是溫柔,可外面這樣的女人一抓一大把。當然,以前你還有許皮匠給你做後盾,你不漂亮可以拼爹嘛,不拼爹你還有一大筆遺產嘛,不過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還有什麼用?」
許忘憂是包子,也是個沒用的包子。
沒工作,沒能耐,像纏繞的藤蔓一樣依靠著男人過活。
沒有自我,沒有故事,沒有靈魂。
手腕的傷口忽然火辣辣的疼了起來,疼痛讓許忘憂劇烈的喘•息了好幾口。
被這樣貶低,被這樣看不下起,她還有什麼可以堅持下去的。
「我們離婚!我要和你離婚!」
似乎一點也不意外許忘憂會怒吼出這句話,靳岩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那疼痛得縮成小蝦米一般的女人。
「你確定麼?許家在你手下的東西可沒多少了,離婚了,你可分不到什麼……」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許忘憂笑出淚來,「我現在沒有什麼可在乎的了……」
連命都快沒了。
其他還那麼重要嗎?
他那麼厲害。
她那麼孱弱。
那就讓他在他的世界厲害吧,她離得遠遠的,還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