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金陵皇城,深夜。m
看著身旁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建築,甚至是熟悉的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別旬月不見,剛進了城門,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煜竟是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巫馬,這麼久沒有與這個社會接軌了,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感覺?」李煜神色茫然的反身望著身旁的巫馬沉聲問道。
巫馬聞言一愣,思索了半天實在沒听懂李煜話里的意思,只得無奈的尷尬道︰「回皇上,末將駑鈍,請教聖上,這社會和接軌卻是何物?為何末將從未听過?」
「哦,呵,呵呵,倒是朕口誤了,朕的意思是說你這麼久了沒見到過這些凡塵俗世的百姓人們了,現在突然看到,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感覺?」李煜釋然一笑,凝聲道。
「哦,回聖上,末將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巫馬聞言思慮片刻,如實回道。
「額……」李煜頓覺索然無味,這些老兵油子出身的士卒們根本除了打仗殺人等事物外,根本就什麼什麼都不懂,簡直沒有一點的文藝氣息,「算了,不逛了,徑直回宮吧。」看了一眼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燈火輝煌的喧鬧街市,原本剛打算閑逛一逛的李煜驟然失了興致,索然道。
「諾!」巫馬躬身一揖,將手一揮,招呼兩個親衛士卒上前開路。
「大爺,大爺,您行行好,給點銀子吧!我娘親三天沒吃飯!嗚嗚,大爺!」就在這時,李煜等一行人還沒走個幾步,剛進入繁華的街市,便是有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看樣子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撲了上來抱著李煜座下的馬腿泣不成聲的乞道。
「放肆!你是什麼人!?膽敢沖撞聖駕!找死嗎!」巫馬見李煜被攔,頓時拔刀沖了上來,大聲喝道。
「巫馬!別嚇著他……」李煜伸出二指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道。
「是,皇……」巫馬剛準備說皇上,卻見到李煜眉頭一擰的悄然示意,頓時立馬改口道︰「是,大人!」
「孩子,告訴我,如今的唐國不是物豐民足,人人都有飯吃,有衣穿嗎,為何你還會出來沿街乞討。」李煜面色溫和的模了模那小孩兒的腦袋,柔聲說道。
「嗚嗚,大爺,我什麼也不知道,您就行行好,給點救命錢,救救我的娘親吧!」乞討小孩兒想了片刻,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李煜,只是睜著一雙麻木無神的雙目,淚花閃爍的望著李煜道。
「呵呵,好,好,我給你銀子的,走,你給我指路,帶我去見見你的娘親。」李煜呵呵一笑,渾不顧那乞討的小孩兒襤褸的衣衫上和身上發出的惡臭,一把將抱起,溫聲細語道。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的,要勇敢,要堅強,不許再哭了。」李煜抬起一只袖子,輕輕的給那小孩兒擦了擦滿面的淚水,輕聲道。
「嗯……」小孩兒見終于有人肯幫自己了,淚水頓收,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楮看著李煜那英俊堅毅的面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應道。
許多年後,做為一軍主將的蕭逸想來,這卻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讓他不顧性命,追隨了一生的神武皇帝李煜時的情景。
在小孩兒的指引下,沒有多一會兒,李煜便是在街角見到了他的母親,一個染了重病蜷縮在角落里,面黃肌瘦,滿臉污垢,頭發花白看不清容貌的老婦人。
「巫馬,快去請大夫來,」李煜神色凝重眉頭緊鎖的反身命道,「咕咕嚕嚕……」突然听到懷中的小孩兒的肚子傳來幾聲叫聲,李煜頓了頓,繼續道︰「順便給他買點吃的來。」
「諾!」巫馬躬身一應道,吩咐完其余的數十個親衛好好保護好李煜,便叫上一個士卒動身了。
李煜朗目一抬,掃視了一圈,驟然發現這四周竟是還真的有不少的同樣的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苟延殘喘乞丐。
看來事情有些嚴重了,見微知著,堂堂的唐國皇城金陵尚且如此,那其他的州縣城池,李煜不敢想象。
「大官人,您行行好,賞點兒救命的銀子吧!」這時,另一側的犄角旮旯里,一個老年乞丐一瘸一拐腳步蹣跚的向著李煜走了過來乞道。
「阿四,」李煜放下手中的小孩兒,于心不忍的沖著一旁的一個親衛士卒擺了擺手指向那老乞丐。
那叫阿四的親衛會意,從腰間掏出一錠散碎銀子,大步上前,打發給了那老乞丐。
「公子,您行行好,給點錢吧……」
「大官人,給點吃的吧,我都五天沒吃東西了……」
「大爺,活菩薩,您行行好,給點錢吧,我兒子兩天沒吃東西了……」
………
驟然,原本蜷縮在四周苟延殘喘的乞丐們見到李煜如此大方的給了那老乞丐施舍,頓時立刻爭相簇擁著上前來乞討,這其中,同樣有尚不成年及冠的小孩子,年過半百的老頭老婦人,也有已經是餓看不清形容的男人女人。
「鏘!鏘!鏘!……」
「不得上前!」
「不得上前!」
一干親衛士卒見場面太混亂,唯恐其中有什麼有「心」之人,更唯恐李煜出現意外,立刻拔出長刀,護衛在李煜的身前,朗聲喝道。
雪亮慘白的長刀閃爍著森森的寒光,驚的乞丐群頓時一肅,靜聲不敢再繼續上前。
「阿四,別嚇著他們,統統給他們些銀錢吧。」李煜擺了擺手道。
「諾!」親衛阿四聞言,收起了慎人的長刀,掏出了錢袋,大步上前,挨個兒給乞丐們發放銀錢。
「老人家,可以給我說說,你們是怎麼淪落成為的乞丐嗎?是貪官污吏,還是天災賊禍什麼?」李煜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那個第一個的了施舍,滿足的縮在了牆角的跛腳老乞丐的身旁,溫聲問道。
老乞丐聞言愣了片刻,抬起頭,睜著渾濁的雙眼,打量了幾眼,面色溫和,眼神和善,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的李煜。
老乞丐癟了癟干癟開裂的嘴唇,沙啞著嗓子沉聲說道︰「唉,還不是那些世家大族聯合著地主們借著收田賦侵佔我們的良田屋舍,兼並收繳我們的土地,奸商們又是跟著哄抬糧價,逼的我們交不起高額的田賦,又買不起糧食,沒了活路,才只得背井離鄉的外出乞討的。」
「哦?竟有此事?!」李煜听罷,頓了片刻,目光驟然便的冰冷的說道。
「唉,看小哥兒你面生,怕是來自別地的吧,你有所不知,此前我大唐與宋一番大戰,驚的世家大族和地主們逃了大半,不過可憐的是,他們卻是難料當今聖上大顯神威,僅帶數萬大軍便是將宋國的數十萬大軍給打的落花流水,狼狽而逃。」說著,老乞丐渾濁的老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崇敬仰無比,如視神的精光。
頓了頓,老乞丐繼續道︰「呵,後來當今聖上仁慈,體念百姓,大肆取消了許多的苛捐雜稅,下令凡唐國州縣的老百姓只征田賦稅,並且還減免到了三成,今年春耕,聖上大力鼓勵我們開荒墾田,還將收取的田賦大都返還給了我們做了糧種,而且還將那些世家大族地主們的田土都分給了我們,並且還都給我們登記造冊,發放了地契的。」
「孰料,就在不久前,那些逃走了的世家大族和地主竟是突然的齊齊大搖大擺的回來了,趁著我們正值糧食大都播種,青黃不接,家中無糧,便聯合起一些商家大賈,哄抬糧價,並且還拿出一些以前的一些甚借據,租貸文書,土地文書,大肆的向我們收繳補足著以前的田賦租子。
若是沒有,或者交不出來,便是用房屋和播種了青苗糧種的田土,或是賣兒送女用來抵償。
旦有不從的,便是鎖了拿去見官,或是找來家丁惡霸亂棍打死,這不,逼的我們實在沒法,才只得當了這四處流落的乞丐。」
老乞丐說起心酸的往事,越說越傷心,越說越氣憤,但是卻沒有任何的辦法,只得恨恨的默不作聲的老淚縱橫。
「竟,竟是如此!這些賊子!賊子!……」李煜听罷,給氣的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沉了片刻,方才恨聲吼道。
老乞丐抬頭看了一眼尚還在給乞丐們分發著銀錢的阿四和一眾持刀護衛,又看了一眼衣著華貴精美的李煜,渾濁的老眼中忽然涌現出一抹希望的光芒,沉吟片刻,突然出聲道︰「公子,老朽可否求你一件事?」
「老先生有何事可但說無妨,可是覺得不夠,還要些銀錢?」李煜強自收起了心中憤怒,凝聲說道。
「不,不不,老朽並非是那貪得無厭之人,公子能施舍老朽這些銀子,老朽已然感激不盡,亦是足夠了,只不過,老朽看你衣著不凡,言談舉止頗有氣度,出入又更是排場浩大,僕從護衛眾多,想來公子定是那有些本領,貴不可言達官貴人。
所以老朽想求公子若是可以見到那朝中的那些大人們,或是當今聖上的話,可否請公子將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的慘狀告知于他們,相信以當今聖上的仁慈和英明,若是得知了這個情況,聖上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老乞丐啞聲懇求道。
「好,我答應你,我向你保證,我一定盡全力把這個事情轉告知當今聖上!」李煜神色一肅,鄭重其事的7說道。
「如此,老朽便先在此替萬千深陷水深火熱的窮苦百姓,多謝公子活命大恩了!」老乞丐說著,驟然起身,感激涕的對李煜跪拜道。
「快快請起,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
一個時辰後,金陵皇城,樞密使張洎府第。
「老爺,老爺。」管家急匆匆的沖進大堂喊道。
此時,張洎卻正在大堂中因為一件才發生的,卻是堪以動搖國之根本的大事而著急的心急如焚的打著轉,幾次回到案幾之上提起筆又放下了。
他又找不到李煜,更不知道李煜現在所在的位置,只能想著寫封奏折,待那被李煜派回來領糧草軍械等物什的士卒再回來之時,將奏折給他,讓他速速交給李煜。
听到管家的聲音眉頭緊皺的張洎頓時轉頭喝斥道︰「大呼大嚷,成何體統?」
「小人知罪!」管家委屈的跪在地上請罪道。
「說吧,何事如此驚慌!」張洎不耐煩的道。
「回老爺,陛下來旨,召老爺入宮面聖!」
「哦?聖下回來了?!快!備車,備車!」張洎說著風風火火的急忙沖了出去,渾不顧儀表形象的邊跑邊道。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