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麼下去,我得變成金三胖一樣的全能全才才行了。」走了一圈,指示了一圈,沈默心中不免嘆息起來。許多的事交待下去,辦的總會有些走樣兒。沒有知識文化,就只能憑借著自己可憐的想象與有限的經驗來處理事務,沒有學習力與理解力。
自己雖然對很多事情有些超越時空的了解,但也不可能全通全精。研發越在關鍵,許多的要求越要專精。沈默也發現自己不是萬能的,雖然,就目前來看,別院的建設沒有自己是萬萬不能的。孩童們雖然有風骨先生的教導,學習文化,可遠水解不得近渴。長遠來看,招募些知識分子還是極有必要的。
走了一天,指示了一天,臨到晚間,沈默這才得了些空閑。輕輕走進了茗娘的小院,夕陽之下,那婉約的身影早己久候在門前。
多情累人啊!沈默有的時候禁不住這樣想來。
現代人的內心,還做不到古人一般,只需管好女人們的吃喝穿用,便是三兩個月不入她的房中,也沒什麼欠疚的感覺。但有機會,沈默還是想讓身邊的女人們雨露均沾。可昨晚安慰星月姐妹,己經大耗體力,生育過的女人,好象身體也蘇醒了過來,對那種中斷了很久的快樂的追求與渴望,讓沈默咬著牙關出盡了全力,才算澆熄了她們心里的那團火。
「老爺辛苦了。」看著沈默沉重的步伐,茗娘當然知道他這一天各處巡視的事情,雖然晚上果然來到這里,可臉上的疲憊卻是壓也壓不住的。「茗娘為您泡個腳吧。」
「也好。」爬上爬下的在山中谷里跑了一天,沈默的腿腳也的確腫脹難當,便順著茗娘的攙扶,坐在太師椅上休息。
溫燙的熱水浸到小腳肚上,沈默也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感受著茗娘溫軟的小手不住得在自己腿腳上揉捏,沈默忽然想起了初到鐘離時,自己在這元末的第一個女人——青奴。
若不是朱元璋搞出事來,她也許該跟著我回到這里,現在怕也該象星月姐妹一般,生下孩兒了吧。那溫順得好象無辜的小兔兒一般的青奴,從不會拒絕自己的任何要求。可憐她一心只想跟著自己,生下一男半女,寄托此生。可誰知……
還是那朱元璋!若非是他同韓影娘私通,結下不解深仇,讓自己不得不在壯大自強的路上越走越遠,也許現在自己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著家人,盡享天倫,而不是象現在這般成天想著練兵抓錢。家業越來越大,可事也越來越多,沈默前世不過一個小小職員,幾時有過這等宏圖壯志,可現在卻被迫在自強的路上越走越遠。
「老爺,要看看帳麼?」茗娘奉上清茶,又捧了一堆的帳本來。
「不用,帳做出來是核對的,不是查的。」沈默當然放心,這帳目有沈信與茗娘兩人相互監督,一是防出錯漏,再也是防著有人做些手腳。不受監督的權力最是可怕,他可不想在自家搞出一盤爛帳出來。「你只說與我听听,咱們家目前的財力,丁壯還能多供養多少?」
「老爺供養丁壯太過豐厚,錢花得不少。雖是在蘇州開了財路,只怕還是有所不足。」茗娘娓娓言道︰「眼下家中計有丁壯百余人,老爺帶去了四十人到縣里,吃得是縣中的供養,可這些日子,何福又收了不少新丁進來。老爺雖是有幾筆過萬的資財入了帳,一時無憂。可若是不能持久,僅憑著沈族的產出與老爺的生意,怕是養到兩百余丁,己是極限了。」
「只有兩百余丁……」沈默的本意是把沈家的家丁訓成精兵。來日天下大亂的時候,壯丁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出得起糧,自然會有人來賣命。將來用沈家族丁為本,輔以新丁,很快便能扯起一只隊伍來。現在想要大規模訓練兵丁,一是財力有所不逮,再是……也不能真當元廷是瞎子。百十人的族丁,攤在沈氏一族里倒還勉強說得過。若是真訓出了千百人來,盲的也能看出你心懷不軌了!
可兩百來人的確也是少了一些,掃蕩賊寨倒是來錢快,可並不持久。做生意來錢或能持久一些,只是也需要不少人力物力,成本並不小。好在沈默對此早有些預算,所以,只是點了點頭,便放開這些瑣事,輕輕握住了茗娘的小手……
「丫頭,拿水來。」得到了期望中的安慰,茗娘粉面猶有些潮紅,喚了粗使丫環端著溫水進來,親自幫沈默清洗。而沈默喘息未定,卻己經累得合上了眼,竟這麼睡了過去。
「象你這等窮酸,讀書讀不好,只能去賣鳥!」
濠州城的集市上很是熱鬧。便在這集市的外圍,有一檔破財的小的鋪面,在門前的支起的幾根橫竿上掛了數十只鳥籠,里面養著各式的鳥兒,一塊歪歪扭扭的木板掛在鋪頭的匾額位置上,算是做了招牌,上寫的三個大字——鳴玉坊。顯而易見的,這是一家賣鳥的店鋪。
這時候,鳥店門前聚了老大一堆人,可店主卻沒在賣鳥,而是正在被人一通斥罵,訓得頭也不敢抬……
「書生有鳥用?還沒你店里這些鳥兒值錢!讀書有鳥用?還不是靠了你鳥兒混飯吃!讀書不成氣,買賣做不好,倒學了人家偷香竊玉的招數,寫的那文理不不通的狗屁詩文,包了塊石頭就敢往我家後院里扔!正砸中老太婆我的頭上啊!諸位……都來看看啊,這便就是這位趙大書生寫的,可憐我們胡家一世清白,險些給他壞了名聲!」
說話的是位老婦人,正揮著一張紙片展示給眾人鑒賞。有識字且好事的,便笑著讀出聲來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位官人,他那寫的啥啊?」有听不懂的人便問道。
「就是說啊,有一群水鳥鬧春,不睡覺,關啊關啊的在叫。有個男子見到人家小娘子美貌,小腰細溜得,跟葫蘆似得,就也睡不著了。」那位識字的倒是好說話,把文言翻譯了一下給眾人來听。
「倒底是個賣鳥兒的,偷小娘子也要帶上個鳥啊!」听了明白的人們哄笑起來。
「不帶鳥,偷了小娘子來做什麼?」
「哈哈哈!可不正是,不帶鳥,偷了小娘子做什麼……」
哄笑聲把籠中的鳥兒們驚得支愣著羽毛,睜大了眼楮,緊張得在籠中跳來跳去。那店主一身青衣,低著頭,用衣袖擋了臉兒,口中猶道︰「此乃詩經之言,怎可如此有侮斯文,怎可如此……」
「趙長生!我再告你一句,若是再對我那媳婦兒心存不軌,可別怪我老太婆拉了你去見官。那時候,才叫你知道啥叫有侮斯文!」老婦人說完話,收起字條,扭著肥大的**轉身便走。
趙長生低了頭竟不敢答,好半天了,才被旁觀的人笑道︰「別擋了,胡老太婆早走了,好生賣你的鳥罷,別沒事去人家媳婦院兒里扔石頭了。哈哈哈~」
這老太婆並不是外人,正是沈默購船的船家胡老爹的老婆子,他家因著兒子有病,便急急得娶了房兒媳來沖喜。可正常人家誰肯把女兒嫁了給個病秧子?胡老爹只好賣了船,出了大價錢半聘半買了一名賭鬼的女兒回來。
胡老爹這媳婦兒生得倒好,唇紅齒白,柳眉細腰。嫁入門來,兒子的病雖沒見好,可後院外的登徒子卻是多了不少!那天,胡老太婆正在後院跟兒子媳婦說話,忽得一塊石頭扔了進來,正砸中她的頭上!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開了院門便去查看,正看到趙長生還在一臉期待得等著胡娘子看到他的情詩,能回上一段兒呢。
後院門一開,意料中的羞澀嬌娥沒出現,卻跳出了一名殺氣騰騰的老太婆。趙長生雖說文弱,可比個胡老太跑得還是快些,當下連滾帶爬得逃離了犯罪現場。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更有親筆的字條還落在人家手上呢。所以,雖然今天被人找上店門,罵得他狗血噴頭,卻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兒。
看看圍觀的眾人作鳥獸散,趙長生這才身子一軟,坐在店門前的一塊方石凳上。卻听得籠中的鳥鳴悲切不己,抬頭看去,竟有一只鳥兒,倒在籠中,閉了眼在蹬腿。竟是被方才一通鬧騰,生生得嚇死了!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打開籠門,取出將死的鳥兒,趙長生嘆息一聲。
趙長生少年入蒙學讀書,卻是文章終不入考官法眼,到了自家年近三旬,也終未進學。他家境窘迫,父親早故,自身又有幾分傲氣,心里只盼得個絕色的妻室,可他不過是個窮書生,誰肯把好好的漂亮女兒嫁了給他?是以到了現在,也還是孤身一人。前些年,母親又積勞成疾,故了去世。趙長生斷了錢糧,只得棄了科考的夢想,尋了舊時一位同窗,在他家名下的一間鳥鋪看店謀生。
望著手里的鳥兒,趙長生心里悲慟頓生……這鳥可值著四貫錢鈔,死在自己手里,這個月的工錢怕是要扣光了。自己打小讀書,從未遭遇過如此摧折,雖說是咎由自取,可自此怕是濠州城里,己是無人不知了。
一邊抹著淚,一邊在樹下挖了個淺坑,輕輕把鳥尸放在土里,正掩著土去埋了它時,卻听身後有人道︰「長生……」
「胡老爹?!」趙長生扭頭一看,不禁愣住了。難道老婆剛走,男人還要再來罵自己一頓?
「你啊!」胡老爹嘆了口氣,恨恨道︰「你爹在世時,跟我還稱兄道弟的。看你讀著聖賢書,怎麼就不明個事理呢?」
「我……」趙長生知道,胡老爹當年跟父親也是相熟的。不然胡老太也不會認得他。
「好好一個讀書人,跑來賣鳥。你爹娘知道了。在地下也得哭得死過二回去!」胡老爹搖頭斥道。
「我……我是沒活路了啊!」趙長生終于哭出聲來,跪在地上握緊了手中的泥土……
「跟老爹走吧,我給你找個去處!把鳥店的活計辭了吧。」胡老爹不由分說,一把拉起了趙長生。看著他一臉的淚水塵土,長嘆道︰「你爹當年省吃儉用的供你讀書,可不是為了讓你賣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