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場宿醉,竟然會帶來這麼多的麻煩。彼時,她和衣躺在軟榻上,渾身酸痛無力,頭上還頂著濕涼的娟巾,而坐在一旁瞬也不瞬睇著她的封柒夜,面色黑如閻羅,冷漠的眸子讓冷月心頭微涼。
明明是她病了,可怎麼有一種做錯事的感覺?!太不正常了!
一室沉默,緊閉的門窗阻隔了唯美的夕陽,余暉透過窗欞傾瀉在地上,氤氳的昏黃別有一番美意。
「咳——」本想開口的冷月,才發覺自己聲音粗噶,且嗓子傳來的陣痛,讓她一陣蹙眉。
封柒夜眼神輕閃,表情依舊冷峻,只不過卻回身端過矮榻上的藥碗,聲音略顯低沉︰「把藥喝了!」
命令的語氣,不容商量的舉止。冷月一時被激起的反骨,在看到封柒夜深邃駭人的瞳孔時,還是忍住了。
小命要緊,她的確難受!
封柒夜旋身坐在冷月身側,湯匙在碗中輕輕攪拌過,待溫涼之際,才舉著湯匙遞到冷月嘴邊,神色專注,動作輕柔。
「我自己來!」
正要抬起酸痛的手,結果湯碗的時候,封柒夜卻一頓,單字凜冽出口︰「喝!」
咕咚一聲,冷月被他凜然的怒氣嚇得不禁吞咽了一下,斜睨著他寫滿不悅的臉頰,眨巴兩下水眸,便乖乖的含住湯匙。
一碗藥,在封柒夜不乏冷意的瞪視下,冷月硬著頭皮喝完,苦澀的藥味在口中回蕩升溫,隨性閉上眼楮,不想再和他無言以對。
「唔」!
倏然間,冷月直覺眼前一暗,還不待睜開眸子,櫻唇就滑入一絲甘甜,清新香甜的味道,沖淡了澀澀的苦味,冷月眼瞼抖動幾分後,緩慢掀開一角,卻恰好看到封柒夜已然轉身離去,徒留衣袂破空劃過漣漪。
昏睡了一整天,此時冷月毫無睡意。封柒夜的憤然離去,讓冷月不自禁的撇撇嘴,自己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他,結果他倒好,擺張臭臉給自己!
憋屈,窩火!
難得清靜的冷月,自顧在房中閉目修養,而她不知道,就在這一晚,錦瀾山莊卻發生了大事。
*
燈火通明的山莊主廳內,此時錦流年和錦席城雙雙落座在主位。兩人面前,坐著一個中年男子,至于他身側,正坐著和錦席城年歲差不多女子。
「流年,這山莊真是被你打理的越來越好,你大哥若是在天有靈,也會以你為榮的!」中年男子頭發全部束在頭頂,衣袂紋繡著精致的花紋,嘴唇略厚,鼻梁不算高蜓,不出奇的五官,唯有那雙透著精明的眸子正笑看著錦流年客套著。
聞言,錦流年掛著疏離的淺笑,舉止優雅的略一頷首︰「端員外過譽了!」
「哎,流年,老夫說的可是實話,不信你問穆瑤,在南城你可是人人稱贊呢!」
中年男子說著就看向了一側的年輕女子,那眼神中微光一閃,立時女子就溫婉開口︰「錦大哥,爹爹說的是真的!」
錦流年瞬了一眼端穆瑤,隨後謙遜的一笑帶過。少頃,才繼續說道︰「不成想員外深夜到來,來不及準備,粗茶淡飯員外不要介意!」
中年男子,也就是端穆瑤的父親端志安,連忙朗聲說道︰「流年,跟老夫之間就不需如此見外了!原本提貨的日子還沒到,但老夫實在是拗不過穆瑤的哀求,所以想著這次親自帶她過來玩幾天,也好讓她見識見識渭水城的風光!」
端志安,正是南城端府的大當家。而他和錦瀾山莊,多年來一直有生意往來。此次端志安帶著端穆瑤前來,明說是提貨,實則真正的目的怕是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錦席城坐在錦流年身側,不偏不倚的對著端穆瑤。對于端穆瑤那傾心愛慕的神色,讓錦席城陣陣不屑。
這女子矯揉扭捏,哪配喜歡二叔!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員外有任何需要盡管說,流年定當讓二位玩的盡興!」錦流年客套的話,立時就讓端穆瑤的臉頰紅霞一片。
而端志安見此,更是忍不住朗聲大笑︰「哈哈哈!流年老弟,那老夫和穆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員外無須客氣!」
一頓簡單的晚膳過後,錦席城奉錦流年之命帶著端志安和端穆瑤去府中廂房下榻。一路上他的俊臉緊繃,不發一言。
「席城,流年哥哥住哪啊?」
流年哥哥?!
一旁的端志安對端穆瑤的稱呼含笑在心,而錦席城又不高興了。轉眸瞥了她一眼,語氣頗有些意興闌珊︰「你和我同歲吧,你也得稱呼二叔!」
「呵呵!席城小佷還真是一絲不苟。穆瑤年歲尚淺,想怎麼稱呼也無需介懷吧!」端志安走在錦席城身側,笑得別具深意。
錦席城聞言悻悻的不再開口,腳步略微加快的走在前方,當穿過拱門,方一踏入廂房之地的時候,端志安隨意轉動的視線,突然定格在一處,腳步微頓,不禁問了一句︰「賢佷,那人是?」
「哪個?」
錦席城听到端志安的話,也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繼而順著他視線的方向,卻發覺前方根本沒有人,忍不住蹙眉說道︰「員外看錯了吧?那邊沒人啊?」
端志安站在原地,眼神閃爍不跌,一側的端穆瑤也不禁問了一句︰「爹?你看到誰了?」
「沒…可能老夫看錯了!」端志安說著就搖了搖頭,打從心底他也不相信,自己會再看到那個孽種!
錦席城見此,邊走邊說道︰「員外這邊是東廂房,你們就住這吧!哦對了,西廂房那邊現在有貴客,你們沒事的話,盡量不要往那邊走動!」
帶著端志安和端穆瑤走進廂房後,錦席城簡單的說了幾句,便直接離開。不一會兒,服侍的下人也紛紛而至。
房間中,端志安的神色始終有些不安,而端穆瑤斟滿茶水後,遞給他問道︰「爹,你怎麼了?」
一瞬回神,端志安蹙眉搖頭,臉色卻是明顯的難看。端穆瑤見此,也沒在意,轉眸看了一眼廂房外的下人,才回頭小聲說道︰「爹,你說西廂房的貴客是什麼人吶?不會是流年哥哥的欣賞人吧?」
一听到端穆瑤的話,端志安睇著她的眸子閃過疼愛,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頭,「怎麼?瑤兒現在就開始擔心了?」
「哎呀,爹——」
端穆瑤臉頰緋紅一片,圓圓的臉蛋略帶嬰兒肥,葡萄般的黑眸,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承襲了端志安略顯肥厚的雙唇。但雖說算不上國色天香,但還是不乏大家閨秀的風範。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舉止得宜,溫柔賢惠。
見端穆瑤害羞,端志安少許沉默後,才正色低聲說道︰「瑤兒,這次爹帶你來,你千萬要把握好機會!爹早就打听清楚,那錦流年至今未娶,身邊也從來沒有女子環繞。況且這錦瀾山莊名聲在外,若你能嫁給他,爹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了!」
「爹——還不知道他喜不喜歡瑤兒呢!」端穆瑤紅著臉頰羞澀的說著,但那雙眸子中噙著的愛慕和堅定也是顯而易見。
端志安見此,眉頭一皺,「瑤兒,此事你一定要把握,不然就白費爹的一番苦心了!」
廂房之外,月色高掛。
端志安和端穆瑤在房中細聲淺談,而門外不遠處的拐角,端凌雲渾身僵硬的靠在牆壁上,一雙黑眸透出凌厲的恨意。腦海中盤踞著當年被逐出府邸的悲壯一幕,端志安,又見面了!
*
翌日卯時三刻
休養了一整日的冷月,自覺身子不再似昨日那般孱弱無力,利索的起身後,將一頭秀發簡單的綁在腦後,方梳洗完畢,廂房大門就被人從外打開。
尋聲看去,就見封柒夜手中竟端著托盤,上面幾個瓷碗還裊裊升騰著霧氣。冷月瞠目,什麼叫違和感?這就是了!
堂堂邪王,一身冷肅蕭殺,時而邪魅冷笑,時而冷漠疏離的他,氣勢逼人的冷眸總是深不可測的漾著微光。
但此時,他一身醬色長袍包裹著修長的身形,俊臉緊繃,依舊酷帥,依舊凜然,但手中突然端著下人專屬的托盤,怎麼看怎麼別扭。
而封柒夜對冷月打量的眼神恍若未見,僅斜睨了一眼站在廳中的她,嗓音低沉略帶沙啞︰「好了?」
冷月模了模有些涼意的臉頰,撇撇嘴,「管著嗎?!」
裝酷誰不會!
封柒夜聞聲眉心一抖,眺著冷月,薄唇緊抿,隨後微微垂眸,才說道︰「過來吃飯!」
模了模干癟的小月復,冷月心中暗忖,沒必要用他的舉止來懲罰自己。昨日睡了一天*,此時空中飄蕩的飯香,才讓她感到著實餓了。
沒有任何扭捏,冷月蓮步微移走到桌前,看了一眼飯菜,頓時沒了胃口。
這都是啥?!
淡淡的白粥清湯寡水,還有那上面飄著的幾縷黑絲是啥東西?幾根綠油油的青菜孤零零的躺在盤中,菜根都沒切?除卻這些,唯一正常的就是,白粥旁邊放著的一碗黑乎乎的藥湯,但濃烈的藥味瞬間撲鼻,有些嗆人。
她剛才是幻覺了,怎麼會覺得有飯香飄在空中?!
錦瀾山莊這是要破產了?
而一旁的封柒夜負手而立,垂眸睇著桌上清寡的飯菜,微抿的唇角好似還有一絲緊張,而那雙負在身後的鐵掌,指尖幾處明顯的切口皮開肉綻。
恰在此時,門外幾名山莊下人穿堂而過︰
「徐姐,昨晚膳房起火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