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好事不出門,但在王府不會,不管好事壞事,總有些好事的嚼舌根子。
趙小茁屋里前腳剛接待完太太院里的人,後腳又迎來三姨娘屋里的。
來的是個婆子,面生得很,姓童,是三姨娘抬了姨娘後從外面買進府的。面相倒和善,禮數也周到,就是眼里總透出股精明勁,尤其是看人眼神,好像要從身上挖出點蛛絲馬跡才甘心似的。
趙小茁不喜歡這樣的目光,與童媽媽寒暄幾句,就說身子不太舒服,叫吳娘來接待。
童媽媽是聰明人,知道四小姐對自己身份有所顧忌,起身就說要走。
吳娘正好端了茶進來,挽留道︰「大冷天的,童媽媽吃了茶身子熱乎了,再走不遲。」
童媽媽笑著接過茶盅,抿了一口茶,道︰「四小姐的茶老奴肯定要喝一口的,果然是好茶。」
趙小茁哂笑道︰「是前些時太太打發人送來的大紅袍,童媽媽若喜歡,我叫人給您包一些回去。」
一听是太太送來的茶,童媽媽眼楮登時睜大了許多︰「原來是太太的送來的,難怪這茶味上品。」
吳娘笑道︰「童媽媽喜歡就拿些回去吧。」
那三姨娘還不得氣死!
「不用了,不用了。」童媽媽趕緊搖搖手,笑說,「這是太太給四小姐的東西,老奴怎麼受得起,能在四小姐這里吃口茶已是福分。」
倒是個知進退的。趙小茁沒為難她,又見她要走,沒再挽留叫吳娘出去送送。
吳娘應聲,跟著童媽媽一前一後出了屋子。
兩人剛走到院門口,童媽媽就停下腳步,笑道︰「該傳的話我已經帶到了。四小姐身子不利爽,吳媽媽趕緊回去伺候吧,就不用送我了。」
吳娘頓了頓,心思童媽媽也沒什麼別的事,回去交差就行,就笑著應了聲︰「天冷路滑,童媽媽回去小心些。」
童媽媽「哎哎」了兩聲,就回去了。
吳娘正轉身要回去,正好看見瑞娟站在門廊上向這邊看來。
瑞娟主動福禮,又笑了笑︰「今兒四小姐屋里真熱鬧。」
吳娘敷衍輕點下頭,只覺得瑞娟無時無刻不盯著四小姐屋里的動靜,便不想與她多說,直直朝正屋走去。
瑞娟倒識趣,也不像之前喜歡上來問個究竟,轉身回了下人房。
吳娘進屋時把瑞娟的事跟趙小茁提了提,勸她還是防著點這丫頭好。
趙小茁點點頭,只說知道了。
吳娘見四小姐是個心里有數的,也沒再多說,轉了話題,問︰「四小姐真要跟三小姐一同出去?」
趙小茁猶豫了一下︰「三姨娘親自派人來說,我若不帶三小姐一起出去,不正好落個姐妹不和睦的口實給她。」
吳娘嘴角沉了沉︰「不如去秉了太太,讓太太定奪,四小姐也不得罪人。」
趙小茁笑了笑︰「肯定要跟太太說,不過多半就是個形勢罷了。你覺得太太會說不要三小姐出去的話嗎?你剛才也不是沒听到,出去的不止三小姐,大小姐也要一起去。三姨娘竟然來說肯定是想好了怎麼應付太太的。」
吳娘也不是不明白這層意思,可她知道三姨娘那些手段。這次主動張羅小姐們出游,她才不認為三姨娘是真心實意來求和。
思忖了會,吳娘道︰「三姨娘是個有手腕的,四小姐莫中了她的圈套。」
趙小茁點點頭︰「吳娘說的我都記住了。反正社火那天街上一定熱鬧非凡,到時是人,還怕三姨娘做什麼小動作。」
吳娘輕搖下頭︰「三姨娘未必會去,就怕三小姐對您。」
下手嗎?趙小茁笑了聲,只怕太太最喜歡看到吧。
不然干嗎如特赦般對自己關愛倍加,連府里的規矩都不顧。只怕連三姨娘、三小姐都沒有一件上等綢緞的衣裳,太太卻對她這個外養子特殊對待,不是挑撥是什麼?
引得三姨娘娘倆來恨她。
所以方才童媽媽來時,她並不吃驚,眼下離上京的日子越來越近,太太又沒說要帶全部人走,要是名額有限,明爭暗斗在所難免。
趙小茁覺得現在也沒時間自怨自艾,倒不如想想怎麼應付接下來的日子。
本來社火是過年時才有的慶祝,因為新帝登基不到一年喜得皇子,龍心大悅,普天同慶,見離年關不遠,干脆提前再各大省城安排社火開始慶祝,一直鬧到正月十五。
三姨娘瞅準時機,一方面可以讓三小姐出去玩熱鬧熱鬧,另一方還可以讓她看著自己。真是一舉兩得。
這讓趙小茁突然想到一句話「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對她而言,無比諷刺。
省城的社火慶祝安排在三天後,還算天公作美,提前一天就結束了連綿數日的雨雪天氣。只是雖有冬日暖陽,可北風依然不減威力,即便站在太陽下,仍抵不住濕冷的寒氣。
可這些都不能阻擋小姑娘們出門游玩的興致。即使趙小茁已經二十來歲,也只在書上或網絡上見過對社火的描寫,真正的社火慶祝她沒經歷過。
吳娘看著她一臉興奮的樣子,小聲提醒︰「四小姐,今晚可不能真盡興的玩。」
趙小茁笑顏如花,點頭道︰「吳娘放心,我自有分成。」
碧桃到底年紀小,掩飾不住的興奮,在趙小茁身邊轉來轉去,為四小姐穿哪件斗篷拿不定主意。
「就大紅的吧。」趙小茁看吳娘的臉色又陰了下來,忙指了指碧桃右手的搭得那件。
碧桃也注意到吳娘臉色不好,忙應了聲,給四小姐披上系好。
趙小茁笑著輕拍了下碧桃的手,笑了笑︰「放心,你要的蜜餞和黛粉我記著呢。」
碧桃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麻煩四小姐了。」
未時三刻是出發的時間。
因為有三位小姐出門,考慮到今天街上人多停放不方便,太太安排了輛六人座的馬車,限定每人帶個貼身丫鬟出去,回府最晚不得超過酉時三刻。
太太在垂花門叮囑一聲後,三位小姐齊齊福禮應聲,然後由各自丫鬟扶著相繼上車。
最後上車的是趙小茁,她正準備鑽進馬車,就听見吳娘在後面喊了聲。
「四小姐把這個帶著。」吳娘把一個半舊的荷包塞到趙小茁手里。
趙小茁微怔一下,模了模袋子,里面裝著三枚十兩的小銀錠。
柳月在一旁偷偷瞥了眼太太,見太太臉色變了變,忙笑道︰「吳媽媽放心,奴婢會照顧好四小姐的。」說著,兩人魚貫進了車廂。
在趙小茁看來,六人座的馬車給她們用顯得寬敞許多。
外面負責搬木凳的粗使婆子坐在車夫旁邊,沒一會遞了個炭盆進來︰「太太說怕三位小姐凍著。」
大小姐含額莞爾︰「謝媽媽。」
珊瑚忙接了過去。
「珊瑚姐姐小心燙著。」柳月見狀也過去幫忙。
只有繡春呆呆坐在三小姐身邊,一臉不屑看著珊瑚和柳月,那表情好像在說都離開府里了做給誰看吶!
三小姐似乎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她時不時把窗簾子掀開個小縫,朝外面望去,眼中閃過一絲沒落。
是要等的人沒來?
趙小茁直覺想到方溫,但以方溫的為人,怎麼會在太太出現的地方出現呢?
她明白,三小姐亦明白。可那掩飾不住的失望感,趙小茁不由得懷疑三小姐對方溫的感情是不是越陷越深了。
「三妹妹在看什麼呢?」大小姐也注意到三小姐的異樣,捂著嘴笑了起來。
三小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撫了撫鬢角,雙頰一抹緋紅,低頭笑︰「大姐就會打趣我。」
大小姐似乎明白什麼,卻並不戳破,只笑說︰「難得出來玩,盡興才是,老掛著府里的事多沒意思。」
三小姐微翕下嘴,什麼也沒說。
趙小茁看了眼三小姐又看了眼大小姐,只覺得如斯聰明的大小姐不會看不出三小姐的端倪。就算大小姐不和他們一起上私塾,不代表沒人告訴她學堂里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些想巴結太太巴結不上的人,轉而去巴結大小姐也是條出路。
這樣思來,大小姐話里有話,三小姐肯定是听出來,只是她不能說,不敢說。
因為沒人說話,車廂里的氣氛異常安靜。
大小姐干脆閉起眼靠著錦繡緞面的靠枕假寐。
三小姐不知神思飄渺到哪里,又撩開窗簾子對著外面發呆。
趙小茁又看了眼珊瑚和繡春,一個盡心盡力照顧自家主子,另一個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趁沒人注意到她,她往柳月的身邊靠了靠,用手肘頂了頂柳月,把吳娘方才給的荷包從斗篷里不著痕跡遞了出去。
「拿著。」
她無聲說出兩個字,柳月立即會意,輕點下頭,把荷包收進袖兜里。
車行了半個時辰終于停下來,外面婆子掀開簾子往里探頭道︰「請各位小姐都下車吧,前面封路了,馬車過不去。」
大小姐含額︰「有勞媽媽了。」
婆子「呵呵」笑兩聲,一邊說了些吉祥話,一邊下了車。
就听見外面「咯嗒」一聲,婆子喊道︰「請各位小姐下車吧。」
這次第一個下車的是趙小茁,三小姐第二個,大小姐金枝玉葉,自然走在最後面。
待一行人站穩,粗使婆子指著對面的巷子,道︰「一會車停那邊,請問各位小姐準備從哪里開始玩起?」
大小姐似乎興致並不高,她抬眸看了看人山人海、擁擠不堪的街道,輕聲道︰「社火年年也就是那些,沒什麼稀奇的。我一會去街角的廣福茶樓坐坐,看你們了。」
見大小姐不去玩,粗使婆子自是高興,附和道︰「老奴是玩不動了,大小姐若不嫌棄,也帶上老奴吧。」
大小姐點頭,又看向三小姐︰「三妹妹呢?」
三小姐愣了愣,竟搖了搖頭︰「婉兒想去看社火。」
大小姐似乎並不在意,笑了笑︰「那好,你帶著四妹妹去玩吧。這里是西口巷,一會回來別找不到回來的路。」
也是,一行人出來玩,總不能因為大小姐不去別人都去不了吧。
趙小茁露出甜甜的笑容,屈膝道︰「那麻煩大姐要在這等我們一會了。」
大小姐「嗯」了聲,眼看著三小姐拉著四小姐的手擠進人群里。
珊瑚在一旁小聲問︰「大小姐真不想去玩嗎?」
大小姐輕笑聲︰「我可不想給三姨娘當槍使。反正一直辦到正月十五,還在乎這一天。」說著,往廣福茶樓走去。
與此同時,三小姐拉著趙小茁經過第一個街口後,就松了手。
「四妹妹就在這附近玩吧。」
正要走,就被趙小茁拉住袖子,這人山人海向丟下她,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