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趙小茁食如嚼蠟,時不時瞥了眼跟二老爺同坐一桌的武嗣侯,心里很是不快。
武嗣侯倒看不出什麼異常,和二老爺應對自如,卻鮮少見他投箸,酒倒喝了幾盞。
「看來今兒的菜不合七爺的口味。」二老爺舉杯笑道。
武嗣侯只笑不語,同樣舉起酒杯,踫杯而飲。
趙小茁見武嗣侯如此,心里更是不爽——
果然封建思想害人不淺,趙小茁用勁戳了戳碗里的魚丸,憤憤地想,什麼君子之風,禮儀之邦,像紳士這樣的詞只存于現代!
所以,對于趙小茁而言,現在最懷念的不是飯菜,而是校園里那些犯賤的**絲男生們。
以前還嫌棄如履,相比之下,她覺得**絲男比武嗣侯可愛多了。
太太和二夫人喝得正酣,哪里注意得到趙小茁眼底的沮喪。
唯有大小姐看了過來。
「不合妹妹口味嗎?」她掩嘴湊過來,小聲道。
趙小茁被突如其來的關心拉回思緒,擠出個笑臉,搖頭道︰「不,不會,妹妹覺得都是難得的佳肴。」
「那就好。」大小姐微微含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趙小茁微微一怔,難道剛才自己只顧看武嗣侯,被人注意都察覺嗎?
「說什麼呢?」王瑜也湊過來,歪著頭看了眼大小姐,又看了眼趙小茁。
大小姐哂笑道︰「沒什麼,就問問四妹妹吃飽沒。」
「我吃飽了。」
不等王瑜再開口,趙小茁便應聲,她急于離開,不是怕王瑜,而是怕大小姐在太太面前說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話。
別人的話太太未必真信,可自己親生女兒的話,太太不會不信。
趙小茁跟太太、二夫人福禮請示後,趕緊帶著柳月離開。
黃昏的園內,蟲鳴花香,清風撲面,好不愜意。
趙小茁找了個地方坐下,深深呼了幾口氣,就听見柳月在一旁偷笑。
「笑什麼?」她蹙了蹙眉。
柳月輕咳了聲,收了笑,一本正經道︰「奴婢沒笑什麼,就是想到剛才平生說的話,有意思而已。」
趙小茁白了她一眼︰「少跟我裝神弄鬼,快說,他說了什麼?」
柳月站在一旁,用團扇掩面,小聲道︰「他說四小姐怎麼這麼不解風情,拂了武嗣侯的好意。」
「你!」
趙小茁作勢要打,柳月趕緊往旁邊一躲,嬉笑道︰「奴婢知錯了,知錯了。」
趙小茁撅起嘴,睨了她一眼︰「我看你哪里知錯,只怕心里樂得很呢!」
「什麼樂得很?」突如其來的低沉的男聲打斷了逗趣的兩人。
柳月趕緊上前福了福︰「給七爺請安。」
趙小茁緊隨其後,只是福禮,並未說話。
武嗣侯擺了擺手,示意柳月下去。
柳月輕笑了聲,給趙小茁遞了個眼色,知趣地退了下去。
趙小茁聞到武嗣侯身上的淡淡的酒氣,不由皺了皺眉,本想叫住柳月,卻被武嗣侯擋住。
「怎麼?就這麼不願意跟本王單獨相處?」
即便微醺,帶著濃濃的鼻音,聲音仍帶著磁性地穿透力,落進趙小茁心里。
「小女不敢。」她往後退幾步,稍稍屈膝。
「不敢?」武嗣侯嘴角上挑,不由分說坐在趙小茁方才坐過的平石上,抬頭看向眼前的人,「鮮有人敢用你這樣的口氣跟本王說話,你是第二個。」
「小女不知應該用何口氣跟七爺說話,也不知別人是用什麼口氣跟七爺說話,若有得罪之處,請七爺見諒。」
趙小茁覺得武嗣侯今天跟平日非常不一樣,話也特別多︰「七爺喝多了,請在此休息,小女告辭。」說著,準備離開。
「別走!」
冷不丁,武嗣侯抓住她的胳膊。
初夏的風帶著末春的涼意,從兩人間拂過,吹亂了趙小茁額前的發,發梢輕掃過武嗣侯的臉頰,還帶著淡淡的白芷香氣。
「陪本王坐會。」武嗣侯松開手,指了指身邊。
或許年輕有為、冷酷如斯的武嗣侯也有溫柔的一面,但趙小茁知道,肯定不屬于自己。
然而她還是應聲,稍稍保持距離地坐了下來。
兩人沒再說話,都只是靜靜地坐著。
「就這樣很舒服。」武嗣侯往後一靠,換了個輕松的姿勢。
趙小茁卻無奈地別別嘴,對于她而言,壓根不想和武嗣侯坐在一起,而且還是在二老爺的園子里,要是被往來的人看見,傳到太太、老爺那里,又不知鬧出什麼事來。
「七爺——」
她側頭還是想先行告辭,不料對方已經睡著。
趙小茁嘆了口氣,把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也好,今天也不知武嗣侯吃錯什麼藥,這樣不辭而別免得尷尬。
趙小茁輕手輕腳站了起來,還沒踏出步子,就感覺有人一把拉住她。她低頭看去,武嗣侯的手緊緊牽住她的胳膊。
「請七爺自,」重還沒說出來,武嗣侯微微睜開眼,啟了啟嘴,吐出兩個字又睡了過去,連同手也松了下來。
趙小茁怔了下,如果她沒听錯,武嗣侯剛才說的是「瑞兒」。
祥瑞端照,大有吉祥之意,想來是個父母希望一生平安吉祥的女孩。
趙小茁苦笑一下,他果然把她當成了別人。
或是她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不知為何,心里竟泛起一絲酸澀。
「叫平生來帶武嗣侯回去。」趙小茁從林蔭里出來時,吩咐了聲柳月,頭也不回去了花廳。
柳月「哎」了聲,莫名其妙回頭看了眼,趕緊離去。
晚上,趙小茁早早上床睡去。
柳月特意和碧桃換了值夜的輪班,等她舉燈進來時,趙小茁正面朝里一動不動地躺著。
「四小姐可睡了?」她放好油燈,趴在床沿小聲問了句。
床上的人沒動靜。
柳月抿嘴笑了笑,沒再問什麼,只是一邊在地上鋪好床,一邊好似自言自語道︰「今兒听平生說,這次出戰多虧了武嗣侯,要不是他舍身入敵救主帥,主帥早怕沒了。」
說著,她偷偷朝床上看了眼,見趙小茁肩膀微乎其微地抖了下,就猜到她一直沒睡著,又接著道︰「不過听說武嗣侯救人時,替主帥擋了流箭,受了傷差點就回不來了。」
頓了頓,她又看了看趙小茁的反應,見對方還是不為所動,繼續道︰「平生說,武嗣侯這次礙于督軍的身份死里逃生,即便救帥有功,卻不能得賞,心里憋悶不已,養傷時也想通了許多事情。」
「他想不想得通管我什麼事?」趙小茁終于不耐煩地翻過身來,蹙著眉「嘖」了聲,「我記得今晚是碧桃值夜,怎麼變成你了?」
柳月笑了起來︰「四小姐好記性,不過奴婢覺得有些話得讓小姐知道,免得誤會嘛。」
趙小茁白了她一眼︰「誤會什麼?喊錯了人名也是誤會?」
柳月竊笑︰「小姐這是吃醋啊?」
話音剛落,一個蘇繡枕頭砸了過來。
柳月「哎喲」了聲,笑出聲︰「四小姐,今兒是不是武嗣侯惹您不快了?」
「是。」趙小茁懶得搭理敷衍一句。
現在,她才不想听什麼武嗣侯受傷還是救人,她擔驚受怕、辛辛苦苦做了一個月的賬本,原本以為能謀個獨身的差事,沒想到武嗣侯回來翻臉不認賬!
這就算了,既然喝酒後還叫錯人的名字!
還甩臉子給她看!
真他女乃女乃的!想讓人爆粗口!
柳月當然不明白其中緣由,既然打趣問了一句︰「要不奴婢叫平生跟武嗣侯說一聲,讓他給小姐賠個不是?」
再一次,又一個蘇繡枕頭砸過來。
柳月無聲笑起來,她知道趙小茁今天心情不佳,可不能玩笑過了。
就在趙小茁煩惱不已時,還有一個人也正在一籌莫展。
方溫抿了一小口酒,愁眉不展地看著點燈苦讀的方晟,沉聲道︰「你跟夏家二小姐發展如何了?」
方晟眼皮抬都未抬,埋頭看書,只應道︰「堂哥怎麼想起這事了?」
方溫哼了聲,沒好氣道︰「堂哥怕你那邊還沒接上,王府這邊就要壞事了。」
「要在王府壞事?」方晟放下書,看過來,「堂哥這話什麼意思?」
方溫冷笑一聲︰「字面意思!」頓了下,喝了口酒,接著道︰「要不是為了你那個什麼四小姐,我也不至于被老爺記上心頭。」
方晟很是不解︰「這次關茁兒何事?」
方溫用筷子敲了敲碟邊,不耐煩地道︰「瞧你那見色忘義地德行!要不是之前被人脅迫去救趙小茁,王大老爺那點家丑也不用我去揭開。現在倒好,王老爺一連好幾天也不叫我去府邸了。」
方晟「哦」了聲,終于听明白了,說來說去,方溫是把整件事怪到趙小茁身上。
「堂哥,古人雲無欲則剛。」
他皺了皺眉,要不是方溫一心想攀官宦門第,怎會被人脅迫,當成槍使。
「混小子!你還敢教訓起老子來了!」方溫隨手將一個酒盞扔了過去,摔個粉碎,嘴里還罵罵咧咧,「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為了拉你一把,你堂哥我至于這般忍氣吞聲嗎?古人還雲,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吶!你吶,要是沒我,你能來京城!」
方晟似乎習慣這樣酒後的謾罵,他只是淡然地用袖子擦了擦甩在案桌上酒滴,繼續回到方才的書中。
方溫後來再說什麼,他充耳不聞。
說到最後,方溫自覺無趣,回房睡去。
方晟合上書,猶豫要不要去找趙小茁說明白,如今方溫在王老爺那受了冷落不會就此干休,他很怕趙小茁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