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郡大捷的消息在四天後才傳回秦國,而伴隨著消息歸來的是蒙武大將軍也班師回朝了。凱旋而歸,秦宮自是開始了慶典。子楚在前殿賞了有功之事,又在祖廟前壇里設宴,與諸大臣同樂。
我站在玉樓頂,听著阿月與我說這些前殿傳來的消息,正在低頭思索著,玉樓底下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撞進了我的眼里,小家伙四五歲,來到玉樓,正探著腦袋四處張望著,像只頑皮的貓兒一樣,有一雙機靈的大眼楮,小心翼翼好似有人在追一樣。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比我和嬴政小的孩子了,我以為是子楚的次子,嬴政同父異母的弟弟成蟜,小夏氏所生的那位小公子。但不是,阿月告訴我,說那是蒙武大將軍的次子蒙毅,我才知道,我看到了幼年版的蒙毅了。蒙武是蒙驁之子,蒙驁是大秦有名的大將,至今仍為大秦堅守著與趙相鄰的邊界,當然一開始引起我注意的並不是因為他們厲害,而是蒙武的兒子蒙恬和蒙毅。作為為嬴政橫掃六國的主將,蒙恬在掃*這段歷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而蒙毅卻不像祖父,父親和哥哥一樣,走武官路線,反而是個文臣。
眼前這個小家伙是蒙毅。
「阿月,蒙毅為何會闖進來?」我看著蒙毅,發現蒙毅也看到了我。
「大人,今日宮里大宴,蒙將軍攜了家眷進宮,毅公子怕是自己玩的時候走錯了路。」阿月說道。
我听了,笑了,不說宮里守衛,宮奴和寺人這麼多,怎麼會讓蒙毅一個幼兒亂闖。定是有大人隨同,就是不知道帶著蒙毅的人離得遠不遠。正想著,就見樓底下的小家伙仰著頭,大聲喊道︰「你就是天女嗎?」
「我不是天女。」我望著他,笑著說道。
結果一個笑容,閃花了小蒙毅的眼,他看呆了,大聲道,「你真好看,天女比你還好看嗎?我可以上樓看一眼天女嗎?」
我被他說得心里樂著,卻不好哈哈大笑,以免損了神棍形象,逗他道,「天女不在樓上,你看不到她。」我的話音剛落,就看見蒙毅的癟著嘴,一臉沮喪的樣子。
他往右邊的柱子望去,沖著那處說道,「兄長,你騙人,天女不在樓上!」
我聞言往那邊望去,果然有一個少年從柱子後走出來,現出他的身影。那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身形挺拔,已有一般成人的高度了,看起來有若青竹一般氣質溫雅。長相也極讓人覺得順眼,我听蒙毅喊他兄長,便想此人應該是蒙恬,只是沒想到有名的將軍居然長得像一個溫柔的文人,有些出乎意料。
我曾听嬴政提過蒙武長子蒙恬,蒙恬已在宮廷侍衛任職,算年少有為。
「毅兒,你怎麼這麼笨,她就是天女!」蒙恬笑眯眯走出來,他往玉樓頂望來,看著我,對蒙毅說道。
我回了他一個微笑,卻不說話。蒙毅很吃驚,他不高興地說道,「天女大人,您為何騙毅?」說著他又憤憤不平地對蒙恬說道,「兄長,天女騙毅兒,她說她不在玉樓!可她明明就在。」
我看著他炸毛小貓一樣的說著,心里小蒙毅真是單純可愛極了,就听到蒙恬說道,「毅兒,天女雖然那麼對你說,但玉樓只有天女一人是稚齡,你看到天女只需想想便知道,她就是天女。」
是啊,生活在于觀察,蒙恬果然比蒙毅多年長這麼多歲,懂得也多。
「我本非天女,所以房不知小公子所說何人,便算不得房騙了你。」我在樓上笑著說道,看到蒙毅鼓著臉頰,氣鼓鼓地望著我。
「大家都說你是天女,都說毅父親打勝仗是天女祈福的功勞,你卻說你不是天女,你……唔!」蒙毅正說得起勁,就被蒙恬給捂住了嘴巴。
蒙恬略帶歉意地說道,「大人,恬是蒙氏之子,家弟名毅,毅略頑鬧,還望大人莫記心上。」
我已經從蒙毅說的話中知道,原來小家伙是來找我算賬的,他覺得他父親打勝仗的功勞被我給佔了,但其實我什麼都沒做,不過是外臣眼紅蒙武勝仗軍功大,將我拖出去擋槍罷了。不然天女的名號怎麼會隨蒙武回朝卻越穿越響亮,連蒙毅一個四五歲的幼兒都知道。
「無妨,不過是誤會罷了。」我自然不會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但還是要說明一下,「蒙武將軍英勇凱旋,並非房之功勞,只是外邊誤傳而已。房亦非天女,不過是人住玉樓頂。」住在玉樓頂,便是一國卜人的象征,天女也只是為這個象征添上一層神秘的面紗,我還是我,血肉之軀。
我說完,對蒙恬笑了笑,轉身離開。
蒙恬立在玉樓下,就呆呆地望著樓頂,被蒙毅拉了一把,他才回神,俯身將弟弟扛上肩膀,帶走,「毅兒,兄長已說過,外頭是非並非天女過錯,你何至于要與她發火。她又何須騙你?天女通身氣質便是仙氣環繞,你沒有認出,又怎能怪罪于她?」
「兄長,你你,你怎麼就幫天女說話了呢?」蒙毅氣得捶著哥哥的肩膀,「明明是你說一起過來找天女的,你怪我!」
兄弟兩打打鬧鬧,漸漸遠去。
當天,我便離開玉樓,去了大正宮見了子楚。在我听過蒙毅兄弟的話後,我就想,我不想莫名地卷入政斗中,我希望自己可以獨立于前朝外,如果子楚放任這次大臣以我的名義打壓蒙武的功勞,那麼下次遇上什麼事,我同樣也會被拉出來擋槍。雖然同時我也可以用我的影響力去影響朝政,或者做些別的事,但現在我還不夠強大,更未長大,一旦風頭太過,就會物極必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樂于在子楚父子心中加重籌碼,因為他們直接影響我的生存,但我不樂意當大臣們的矛或盾。
見到子楚,子楚明顯起色好起來,因為暗疾可治,朝中又有捷報,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我來,他也很高興。
「王上,阿房有事稟報。」我見他心情不錯,便開門見山說道。
「何事?」子楚問道。
「王上,外盛傳蒙將軍得勝乃因阿房,但事實並非如此,只是恰好紅雲祥瑞降臨,與捷報相合而已,此非阿房功勞,阿房不敢當。」我對子楚說道。
子楚聞言,笑著放下手中的竹簡,說道,「阿房,此事蒙將軍亦知,你莫急。听寡人說罷。」
「阿房,大秦西部已干旱有些日子,一直無雨,你可算出何時會降雨?」子楚問道。
我听了,皺眉,在觀看紅雲祥瑞時,我就听到子楚與大臣談論西部干旱之事,不想果真要有大旱來臨,我日觀雲,夜觀星,翻遍了玉樓的卜算書,做了好幾次記錄,也算不出短期內會有雨的跡象。
「王上,西部恐有大旱,臣觀天象,並未看出短期內有雨。只玉樓離西部亦遠,臣並不能過于肯定臣所觀。」我如實說道。
子楚听了,眉頭也皺了起來,道,「果然,既是必旱,那今年西部亦難收顆粒。」說著嘆氣道,「為防民亂,寡人已決定讓政兒西行一回。」
「額,太子可知王上決定?」我听到子楚要讓嬴政到西部視察,立刻問道。西部天旱,百姓必是極為困苦,尤其是莊稼收成極差,子楚會考慮到百姓,讓我心生佩服,但讓太子出行,萬一路上遇到什麼事,他就不擔心嗎?
「本是政兒所想,寡人便答應了,政兒想與你同行。」子楚說道,我才恍然,原來是嬴政要把我拉出宮一起受罪去,正想著,就听到子楚又說道,「阿房,你如今有天女之稱,民間亦受信服,此次西行,以你之名,同行照顧好太子。」
原來如此,怪不得要給我一個偌大的名聲,原來是讓我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好降低嬴政出行的風險。我忍住沒把坑爹罵出口時,嬴政出現在門口了。
「父王,政何須一女流之輩照應?本是要她同行,以便觀天祈雨罷了。」嬴政穿著玄色瓖著金邊的勁裝,一看便是剛剛練劍回來,滿頭是汗,他听到了子楚的話,便反駁道。
我聞言眼皮抽搐,撩起眼皮瞄了嬴政一眼,好吧,不管怎樣,反正出行是肯定了,「既如此,那阿房回玉樓準備一下,算下何時利于出行。」
子楚點頭放我走人,我從殿內退出,發現嬴政跟了出來,我停下回頭,他示意我繼續走,兩人走離了大正宮,他才說道,「此次西行,只是孤想出去看看,又想你曾說過欲出宮,便與父王提議讓你隨行,你莫多想。」
我詫異地看著嬴政,我突然發現,心里有些小感動,沒想到他還記著我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阿房,這次,你陪孤一起去看大秦河山。但旱情如何也需用心,孤在書上亦知大旱之處,民不聊生。民雖賤,但若無民,國亦不存。」嬴政認真地說道。
我情不自禁地點頭,我听著他關于民的這番話,絲毫都看不出來以後他會是個苛政于民的暴君,「阿房明白,謝太子成全。」
看到嬴政並沒有太滿意的話,我想著要不要繼續夸他哄他,就見他突然臉色一變,我忙問道,「太子,怎麼了?」
嬴政揚手,阻止我往前一步,我眼看著他嘴角有血跡流出,嚇了一大跳,哪里管他推拒,忙上前欲看,「太子,你的嘴角有血,你到底怎麼了?」
不想嬴政轉身就跑,「不許追來,把她給我攔下。」
我剛要追,就被嬴政的侍衛給攔下了,只能看著嬴政的背影干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