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佗來了。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趙王說話間,一個著白衣的老者緩步走進來,也是長長的胡須,整齊而又飄逸,果真名醫都是同樣的氣質,但希望他能說出個丁卯來,別像那張名醫一樣有所隱瞞。
伸出手,讓他診過脈,他又盯著我的眉梢間與嘴唇,甚至用食指狠按手背上的經絡,直到現出青筋才停手細細察看一番。
做完這些,他長出一口氣,很是鄙夷地看我一眼,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喝了一聲,「路上听說你是個宮女?」話語間全是輕蔑。
「宮中女官,官居六品。」還未等我答話,趙王是听不慣這語氣,搶著幫我亮身份,似是要壓一壓這名醫的氣勢。
「哼。」這一聲直讓人哆嗦,我都不知他為何如此輕慢我。「別說六品,就是一品,宮女犯了這樣的事都是一死。」
「此話怎講?」我大驚失色,何時犯下這樣大逆不道的禍事。
「事已至此,心知肚明就好,還這般抵賴。」他起身收拾藥箱,這樣子像是要走,完全不看我。
本染了這病就蹊蹺,如今名醫更是莫名其妙,不看也就算了,還說風涼話,我厲聲說道︰「小女子不明白,還望名醫明示,難不成懸壺濟世是徒有虛名,怕是壓根看不出端倪,在這里混淆視听!」
他扭頭看向我,眉頭皺成一團,「姑娘怎這般自討沒趣,大庭廣眾之下……」
「李華佗有何診斷,但說無妨。」我死死盯著他,著實惱火。
本就是個心氣極高的人,被我這樣訓斥,頓時也生氣,只見他雙臂一抖,藥箱又扔回桌上,一聲從胸口中幽幽出來,「姑娘早與人珠胎暗結,又竭力隱瞞此孽事,這便是報應。」
我睜大眼楮,細細思索他話的意思,趙王卻是大驚失色,跑到他跟前,抓著他的肩膀,「名醫不可亂說,胡說害人家性命。」
「王爺還是听姑娘娓娓道來,在下還需出診,只有副鎮痛的方子,王爺拿去給人煎了。」說完甩甩袖子,依舊那般高傲地離開了。
趙王回過身,坐在床邊椅子上,怔怔看著我,看得我心中發毛,這才回過未來,明白了剛剛說話的意思,整個人激動得要從床上跳起來,「哪里來的江湖郎中,無中生有的事情。」
「這是順天最有名望的……」話還未說完,趙王突然站起身來,急急向外跑去。
宮女與人私通的下場,大家心中都跟照了明鏡似的,這時這樣污我,是擺明要我性命,怎麼,清霽的手這般長,人雖在應天,卻仍不放過好不容易逃得遠遠的我,可這一招未免太拙劣,輕易就可識破,沒有必要做出這一出。我在床上搖頭,胃中的灼燒感卻未減輕。
「躺好,不要擔心。」趙王又快步跑了回來,「藥已經在煎了,忍忍馬上就好。」他俯身安慰我。
「那名醫是?」我不解地看著他。
「沒事,他為人還是可信的,何況剛出去贈予他十錠銀錠,就是為了他保守此事。」他又坐回椅子上,話語間還是那樣親切,但我從他臉上還是看出了一絲不滿、一絲惋惜。
「十錠!」我失聲叫出來,「王爺分明是著了這江湖騙子的道,明日他若不將這銀錠退還給王爺,我……」
「凝兒!」他終于不再忍,滿腔的憤懣,「二哥不該如此對你!」
屋子瞬間靜下來,「王爺這是都知道了。」我長嘆一口氣,過去的事情,果然不是說結束就沒有了的。
他一下子沖上前來,緊握我的雙肩,我連忙低下頭,不知他為何如此生氣,他卻晃動我,逼我抬頭,「但也要怪你,這般糊涂!」
趙王這話說得狠了,但我也正需這樣的狠話,再多想前幾年的事情半點都是糊涂。
「王爺要怪的其實是姑娘怎麼這樣不自重!」一個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原來是趙王妃,一如剛才在門口見著的那樣,冷漠而高傲。
我扭頭望向趙王,緩緩地搖頭,「王爺竟是這個意思,這是信不過我,何必買通那郎中?」
「出去!」這兩個字,聲音雖不大,卻冰冷至極,很難想象出自趙王口中。
王妃卻毫不畏懼,冷眼看我一眼,愈發走近,這才看清,已與三年前初誕王子時滿臉幸福的婦人完全不同,臉頰瘦削,大而明亮的眼楮深深陷在眼窩中,更加陰郁,這三年,經歷過波折的人看來遠遠不止我一個人。
「還是這王府里的正王妃,憑什麼走?」她眼光一掃,像利劍般看向趙王,「難不成容不下臣妾,卻容得下這些娼妓?」
一個丫鬟緊走一步,拉拉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她卻不依不饒,一字一頓地又重復一遍「這些娼妓」。
「不知何故得罪王妃,奴婢這就先行請罪!」雖是不明不白遭了這般狠毒的罵,我還是邊說邊起身,想給她行禮。
「輪不到你說話!」她厲聲呵斥我,卻被趙王拉住臂膀,向門外推搡。
「本王讓你走,你就得走!」趙王狠狠地說,猛地將她連帶丫鬟趕到門外,把門重重合上。
「走,我們去內務府,讓這宮女明早就血祭新殿!」她尖厲的聲音從門外戳進來。
「踏出王府半步,打斷你的腿!」趙王的儒雅此時已不復存在。
我也顧不得什麼,走到他跟前,「王爺莫要為了我與王妃這般,沒有必要,我也正要去內務府稟明此時,求得清白,將那郎中治罪。」轉身便要離開屋子。
「當真是瘋了,回來!」他拖住我,「事已至此,還值得為二哥連命都送掉嗎?誰憐惜你?」
一個丫鬟手捧湯藥走了進來,「姑娘趁熱喝了罷。」這才止住這荒謬的爭吵。
「趁熱喝掉就會好的。」突然之間,我熟悉的趙王又回來了。我一飲而盡,果真和張名醫開的鎮痛方子是同樣的,這中間實在是蹊蹺。我想著,將碗遞回給丫鬟,她轉身出去帶上門離開了。
他俯身在我耳邊輕聲說,「名醫已收下銀錠,不會外傳,而王府里的人不敢外傳,即便是王妃,你也不要擔心。」
我推開他,狠命搖頭,滿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氣,「王爺這是听信郎中讒言,完全沒有的事情,何必掩人耳目。」
屋里好一陣尷尬的沉默,「剛走的李名醫,是順天出了名的華佗再世,才被叫作李華佗的,除卻生性傲慢,品性卻是極其端正。凝兒,這些年的事情我多少都知道一些,好好養身子,我這就讓人送你回宮。」他還是不信,氣卻全消了,「以後在這里沒有那麼多煩心事了。」
他將我送上邊門外的轎子,便回身進府了。我從掀起轎上的簾子,看到他垂頭的背影,被合上的木門掩蓋住。
這下趙王府的人應該全都知道我與漢王的事情,連帶我不知道的事他們都可以極盡想象去描述,我還怎樣再上門呢?虧得趙王竟無半分輕視的樣子……
不行,我已經被趕到順天了,不能再丟掉在這里的生活了,這所謂的李名醫,總得搞清楚他的來頭,找個法子治治他才行。
「趙王帶出去的宮女送回宮。」轎外的丫鬟與午門口的侍衛招呼,原來想了一路,已經到了宮門口。
屋內的桌上靜靜躺著一封信,原來又是詩蘭的,她還真是鍥而不舍。
拆開信封,信紙才抽出一半,卻見一縷青絲飄然落下,我心中一驚,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斷發明志,此事非同小可。
我急急展開信,卻還是相同的內容,只是這次語氣更重,拿齊家全部的聲譽來賭咒,她與我都被蒙在鼓里。
信還是燒掉,那一束頭發卻不能放在火上。細想認識這麼多年,家中收留的這麼三個人,品性其實從一開始就都可以看出來,大概是因為他們沒有將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放在心上,因此未加偽裝,當年便覺得清霽與溫瑜非善類,但詩蘭是我真心相信的,既是這樣,將這份情誼重新拾回來倒也未必不可,況且我的確沒有再阻礙清霽的心了。
提筆只寫了幾個字︰來信收悉,望好。
一切盡在不言中,希望她也能理解我的心境,應天的事情還是塵封在那里吧。
封好拿出去讓人送信,轉身向內務府走去,幸好平時做事謹慎,逢年過節也曉得孝敬上面的人,遇見這種事情,上頭的大人定會主持公道。
咬咬嘴唇,雖是奇恥大辱,但卻是正我名聲的第一步,硬著頭皮走進去。
「娘娘,我要驗身。」
一早輾轉托人請趙王帶我出宮,手握印著內務府大印的單子,坐在昨日坐在的屋子里,等著趙王傳那李名醫前來問診。
期間趙王妃又那樣不顧一切地過來謾罵,但仍舊如昨日那樣並不是特指我,似乎更多地勢指責趙王。
雖是心中很是清楚根本是一派胡言,此時卻仍然竭力躲避趙王的目光,仿佛真的辜負了他的看重般。
「王爺和王妃怎麼走到這般田地?」
他看我苦笑著搖搖頭,「說來話長,日後再與你細說。」
「姑娘這病昨日已診過,沒其他好看的,在下告退。」那李名醫推門進來見是我,禮都不行就要走。
我怒火中燒,將手上的單子摔在他臉上,「你自己看看,什麼華佗再世,分明是江湖郎中。」
他立在那里,細看單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突然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