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耳淒厲的尖叫，我環顧四周，瞻壑正背對我們向清霽敬酒，回過身，迷茫找尋，漢王從位置上站起，卻只怔在原地，剩下的兩個姨娘抱緊自己的孩子。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我俯子，抓住她的肩膀，她卻綿綿地向下倒去，聲音卻更響了些，屋子瞬間又靜了，大家都在听她說。
「看見瞿妃，在，在往一碗羹里添東西。」她大喘一口氣，「還吩咐給凝兒端上。奴婢，不，不知是什麼，只能，換過來，自己嘗了才知道。」一口血吐在她自己的手中的帕子上。
「你在說什麼！」清霽如夢初醒，站起來大叫，被瞻壑一把推回座位上。
「啊！」我跪在地上，抱緊她，「你都吃下去了什麼啊！」大口大口咽進的都是自己面上的淚。
她抬起手，模我的臉，「將軍從不欠別人半點，我的情，都，交給你，來還給王爺。」
「撲通」，瞻壑跪倒在面前，「趙姨娘！」長長的哭音。
「對不住，攪了你的生辰宴，瞻壑。」她愛憐地抬手去模他的臉。才模一小下，又軟軟地垂下，更多的血出來，卻沒有力氣咳，只順著嘴角汩汩地流。
我把她的頭放在我的胸前，臉緊緊貼著她的額，向漢王伸出手，「王爺，你來抱抱姐姐，她快不行了，不行了，你，來，啊……」後面只是含混不清的嗚咽哭喊，漢王走近幾步，蹲在我們身邊，握了握漪姐姐的手，「謝謝。」這種時候，他又在說什麼。
「謝謝你。」漪姐姐卻向他搖頭，「好好照顧她。」
漪姐姐欣慰一笑，激喘起來，在我耳邊含混一句，「冠雲，冠雲……」
我拼命去听，「姐姐說什麼？什麼？冠雲疊石麼？」我在她身邊耳語。
她含笑點點頭，仰頭，躺在我的臂彎里，「清……」眼楮直直望向屋頂，整個人都緩下來。
我抱緊她，狠狠地搖晃，「不要啊，你別這樣，別這樣。」邊哭邊咳，「別留下我。」
漢王從背後抱住我，「讓她安靜地去吧。」
我痛哭著不肯放開她，瞻壑握住她的臂膀，頭深深埋下嗚咽，整個屋子都只有哭聲。
過了好久，我抬起頭，看見兩個姨娘怯生生地站在一邊，只留清霽抱著孩子站在屋子另一端。
她踫上我的目光，猶猶豫豫地，低低一聲，「我沒有……」
瞻壑猛地站起身，雙手握拳，死死盯著她，向她一步步走去，清霽這才怕了，一步步退後。
「把這個女人關到西偏廂去，派兩個人守著。」瞻壑向呆若木雞的下人們命令。
「放肆！」清霽嘴唇顫抖，聲音也變了，「我是漢王妃，是你的母親。」卻發現下人們向她走近，周遭的幾個小丫頭本想圍著她，也靠牆站著。「王爺！王爺！」她沖我身後的漢王嘶喊，完全失去了威儀。
我感到漢王點點頭，下巴正磕在我的脊背上。
兩個丫鬟不容分說地把孩子從她手中奪過。清霽尖叫，揮舞臂膀去驅趕圍著她的家丁，卻被幾個人掐住手臂，向屋外拖去，她還是瘋狂的、絕望的、凶狠的，「瞿凝連孩子都不能生了，我害她做什麼！」惡毒的聲響回蕩在廳里。
「來人。」久久的，漢王才平靜地向旁邊人吩咐，「兩個人去準備棺木，來一個人去集慶門最西頭的鋪子里，找到平日趙姨娘雇轎子的人，讓他三天後來府上運趙姨娘去。」
「你要把她弄哪兒去？」我難以置信地轉過身，淚眼婆娑地看他，「你不讓她進族里的陵墓嗎？你！」我握住拳捶在他身上，沒有力氣，卻一拳拳，他也由著我，「枉她一片心，你簡直，簡直是****！」眼淚嗆進喉嚨，咳出來時卻嗆進去更多，拳頭砸在他身上，發出空響。
他不理會我，抬頭吩咐下人，「杖責一百，禁足。」而後握住我的手腕，硬是從地面站起，我這才看到背著藥箱氣喘吁吁的張公子。
他一步一步踱到跟前，我撲向他，「公子，你看看她，你救救她，求你，一定要救她。」卻被漢王從背後挽住。
張公子蹲下，仔細看著瞻壑抱住的漪姐姐，嘴唇已經烏青，搖搖頭，「鶴頂紅，劇毒，已無力回天，凝王妃節哀，莫悲傷過度，這里有小的和下人。」說著向漢王示意門的方向。
「瞻壑，趙姨娘一直把你帶著身邊，這里你好好陪著。」吩咐一句，挽著我已經癱軟的身子，向汀芷軒走去，我已經沒有了半點力氣，想停留都站不住。
回到屋里，他讓我靠著床，我看著他平靜的臉，一股怒氣向頭上涌，抬手想打他，卻怎麼都使不上勁兒，我撲進他的懷里，仰頭咬住他的脖頸，他顫一下，抓緊我的胳膊。
我覺得牙齒都痛得狠，這才放開他，見得兩排牙印，滲出血珠。
「你把她送到哪里去？」說話時我嘗到口里一陣腥。
「我不知道，得看她平時去哪兒。」
「那我從今往後去哪里拜她呢？」我又痛哭起來，「你連塊墓都不給嗎？因為她是侍妾你就這樣對她？」
他抬手擦我的淚，被我一掌打開，「你可以跟著去，我就不去了，許多年前就同她說好的，她走的時候，放她去那個人身邊。」
「哪個人？」我心里一緊，他知道？他知道漪姐姐最愛的人是他殺的，他還留著她，他是有多想折磨別人？
他卻搖頭，「她心里的一個，我不知道，興許你知道？也告訴我，好解了我心頭的謎。」擠出了個笑。他果真什麼都不在乎。
「反正也是你殺的就是了。」我幽幽出了口氣，重重倒在床欄上。
他突然慌亂了，「我？我？」拉住我的手，想往自己臉上貼，被我嫌惡地抽開。
「王爺。」環兒端個托盤走進來，盤上，一個碗在騰騰冒氣，「張公子吩咐把這個給凝王妃喂下，壓壓驚。」臉上還掛著淚珠。
「我來。」他拿起碗，「你扶她起來。」
我推開環兒，她卻不依不饒，硬是抱住我，「姑娘，張公子讓你留著精神，瞿妃還在那里好好活著，趙姨娘替你一命，你不能負了她。」這是耳語的。
我回過神來，抬眼看漢王，他坐在床上，幽幽地望向我，沒有听見環兒的話。他不會為漪姐姐報仇的，只剩下我了，可是有他在，我又能怎麼樣呢？
「他幫我嗎？」我湊在環兒耳邊輕聲問，她猶豫一下，點頭，舉起湯匙，喂到我嘴邊。
漢王似是很滿意，點頭道︰「我去外頭看看處理得怎麼樣，你服侍凝兒睡下。」便起身往外走去。
我只覺得累極，想是他又讓張公子給我喂了迷藥，枕著陣陣哀嚎聲，沉入夢境。
我的一舉一動，環兒都盯在眼里，記在心里，我不知她在緊張什麼，只記得張公子的話，他會幫我的。
外面北風陣陣緊，灰白的天空，配上烏青的雲朵，睜眼閉眼都是漪姐姐去時的面容。
清霽，那晚我枕著睡的就是她被杖責的哀嚎，隨後她就禁足在那西偏廂里。那個廂房我記得，院里還有滿牆薔薇，細听還有七里橋下潺潺流水，真是給了她個好地方。只是她哭喊著要見瞻坦的那種撕心裂肺，才能讓人記起她是在受罰。
她是我孩子的娘，我殺不了她。
漢王的話久久回蕩在我耳邊，這回，他還是會放了她。
「環兒。」環兒盯著我一時出了神，被這一聲嚇到。
「姑娘，有什麼吩咐。」
我把聲音換柔和，「瞿妃怎麼樣了？」
環兒也知道我心里恨極了她，重重地說︰「皮開肉綻，總見不得好，張公子連換幾種藥，都只見得傷口愈發不成形。」
不過皮外傷而已，再痛又能怎樣呢？
「請張公子來一趟。」我下定決心。
她遲疑一下，「其他姐姐正好不在，姑娘跟前沒個人不方便，等她們回來了，我就差人去請。」
「不礙的，你這就去。」
她居然搖頭，「王爺，王爺……」
又是他，果然環兒的異常都是因為他，「王爺怎麼吩咐？」
她囁嚅著，「王爺，讓奴婢看著，怕，怕姑娘一時……」她沒有說下去，看來是不想府里再死一個。
「放心好了，趙姨娘的事情還擱著，我可放不下，任由真凶偷生。」我向她笑笑，「池子邊上的事情再也不會了，你放心地去，不會讓你同王爺不好交代。」
她猶猶豫豫地走出了門，然後便快步向外跑去。
她用這法子害死韋妃，害死漪姐姐，還想害瞻壑，終于也輪到我還給她，只是我真的要用同她一樣的方法嗎？那樣，我與她還有什麼兩樣呢？
張公子背著藥箱，神情凝重地跟在環兒背後，他盯著凝兒白皙的脖頸發愣。突然發現他才是最天真的，想起他當年從他爹的藥方下救了我，如今，他會幫我做這他不願，不想，不屑去做的事嗎？當年他要棄醫究竟是為了他爹的死，還是對這的厭惡呢？
這些都不得而知了，環兒走出門外，帶上門。
「凝王妃，瞿妃現在要吃的是西域補血良方，在下帶來了相同顏色混入水銀的藥丸。」他堅定的目光在昏暗的背景里閃動，「可王爺心里的凝王妃不是個會這樣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