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早些時候還是晴空萬里，帶著瞻坦去城郊的池塘摘蓮蓬玩，丫鬟們撐著傘，才能遮住那灼熱的陽光。眼看著天就陰沉下來，烏雲快速地在頭頂聚攏。我趕緊喚回瞻坦，一行人匆匆地往府里趕。還是沒能躲過這場暴雨，剛到府門前，如瓢潑般，全部灑下來，傘也不頂用，身上，裙子上，到處都被水花濺濕。
我把瞻坦摟在懷里，一起往屋子里跑，雖是在趕，可因為是夏天，也就沒那麼怕雨，反倒添了些樂趣。
一抬頭，漢王正站在屋里，抬頭望著天上如珠簾般的雨幕，听見我們的笑聲、叫喊聲，看過來，忙要出來迎，我向他揮揮手，他又沒有傘。
跑到他身邊，他從丫鬟手里拿過帕子，幫我擦臉上的水，我卻顧不上自己，拿起帕子幫瞻坦擦脖頸里的水珠。
他一下一下的，速度很慢，像是在思忖什麼。
「我想吃銀耳蓮子羹。」瞻坦眼饞地看著丫鬟背著筐子里大大的蓮蓬。
「就讓廚房里頭的人去做。」我轉頭吩咐下去，幸好一早就想到要把銀耳泡好，這下沒多久，就能讓他吃上。
瞻坦本不喜歡廚房，今天想來是看著一個個綠油油的蓮蓬，像倒著的小傘般，煞是可愛，提出要看丫鬟們剝蓮子、熬羹。
漢王笑笑，讓丫鬟們帶著去，特地叮囑小心灶頭，別燙著他。他自己還重復著幫我擦臉頰。
我嗤嗤地笑了，「再擦，皮都被你搓掉一層。」
他這才回過神來，臉上早就干了，他「哦喲」一聲，繼續擦拭我的頭發。
「我們才出去小半天，你怎麼就心思上了身？」我拿過他手里的絹子，「你這樣心不在焉地擦，得擦到什麼時候？」
他見被我說中了，也不否認，手垂下來，又背在身後，眉頭蹙成一團，看得出是件費腦子的事情，卻也未必是壞事。
「皇上，身體不大好。」
我不以為然，「皇上身體就沒有多好過。」抬頭看他，「你也沒這麼關心他吧。」
我把他們的間隙說得太直白，他不滿地拍拍我的頭，「很不好，以前從沒在西暖閣暈過去過。」
這話說得我一愣，原本身體就不好，又被下了毒，這一出和皇上中毒的狀況一樣，這個趙王，害人真不淺。
「你的意思是？」他定不是寫信問候這樣簡單。
「你別批駁我落井下石。」他抓著我的肩，還在猶豫。我卻已經靈光一現，將他搭在我肩上的大手拿下。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驚惶，繼而是失望。
我卻沒有放開他，雙手緊緊握住，「你想做，就去做，只是……」我垂下眼簾。
「只是什麼？」我這樣欲言又止，他愈發緊張。
「只是這一次，若是還沒有能夠成，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在床上窩著不肯起，讓我費了好多心思。」說著，在他的手背上輕輕一掐，「跟女人一樣。」
他瞪大雙眼，順勢在我後腰上捏了一把，「怎麼說話呢！」
我咯咯直笑，拉過兩張椅子，「心里可真能藏事，計劃多久了？居然還瞞著我。」
他搖搖頭，「之前也只是有幾次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是也太不實際了，皇上狀況這樣糟糕，也是今早才收到的消息。」
我又想到一個問題，逐漸黯然了。他拉拉我的手，看著我，神情也沒剛才生動。「到時候，我殺還是不殺他？」果然是想到一處去了。
我花了許多年，才適應了這親人間的相爭，現在如此血淋淋的問題拋給我，我定是沒法回答的，「隨你！」抬頭沖著他笑，「你要是真下得去手，你就殺，我絕不攔著。」
他沉沉嘆了口氣，「這麼多年，就是下不去手。」
樂安在順天與應天的中間地段，從應天到順天，就是身體強健些的人，日夜兼程，也需十幾天的時間，更別提人不休息，馬也堅持不了那麼久，算上換馬休整，又是幾天功夫。
即使漢王的眼線非常差勁，晚了幾日才傳出消息，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在太子趕赴順天的途中截住他。
既是奔喪，事出突然，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可能集結多少軍隊跟著他。從應天到順天，經過樂安周圍，多崇山峻嶺，只需要很少一部分的人，將各個要道都截住，他定是過不去的。
皇位的繼承人都被生擒了，這皇位定是漢王的。
盡管一開始定是各種批駁，甚至是兵戎相見，但交戰雙方，一方主將被擒，肯定沒有戰斗力。
現在我們需要擔心的，正是那初始幾天的討伐，開頭抗住了，對方的實力會越來越弱，到後面會有大批人紛紛倒戈。
只是我們的實力實在不強，開始若是沒有能撐住，漢王有個萬一，那我們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最好的方法是順天也有人能夠控制住局面。」兩人沉默了許久，我突然提出這個想法，「甚至只需要宮內的侍衛，將後宮和未成年的皇子們全控制住，外面圍攻的人，全是他們的親人，只能認輸。」
他沉吟了會兒，點點頭，默不作聲，就回頭取筆墨。
「不要！」我慌忙拉住他，「這種事情……」
他拍拍自己的頭，「計劃得太興奮，都糊涂了，派人去。」
「打算找張輔嗎？」我還是有些遲疑。
他緩緩地點頭，「他最信得過。」
「你只和他父親相熟，可他……」我沒有說下去，漢王同張輔只有幾面之緣，這樣重大的事情交給他，我心里覺得空落落的。
「這也沒有辦法，他的父親我非常信任，他教出的孩子……」他嘆息著，「我沒有人。」這一句話未免太過悲愴，但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事實，先帝真是用心良苦，去前，花了這麼幾年的功夫，將順天城里、軍隊里甚至是應天城里，漢王的人都拔除得干干淨淨。
深秋，大雁的聲音未免太過嘶啞。
一個信鴿撲騰著翅膀，停在窗欞。
漢王解下它腿上的字條，「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