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書房里。
猩紅色的窗簾將高大的落地窗拉得嚴嚴實實的,房間里沒有開燈,里面黑漆漆的。顧遠慎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母親送來的飯菜他一點兒也沒有吃,幸虧書桌下面的抽屜里還有一盒巧克力,那是他在這里做作業時留下來的,沒想到這個時候用上了排場。可是光吃巧克力也不禁飽,三天下來他還是餓的身上沒有一點兒力氣,更要命的是,二十來塊巧克力很快就要沒了,他不知道沒有了吃的,他還能捱多久。但是他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直到父母同意,同意不分開他和念秋。
一想到念秋,他的心里都是暖的,也沒有那麼餓了。外面似乎在下雨,啪啪的雨聲近在耳邊。以前他總是喜歡陽光燦爛的天氣,喜歡陽光的味道。可是,現在他突然喜歡上這陰郁的天氣,小說里說雨水是上天的眼淚,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側耳傾听了一會兒雨聲後,他突然覺得好渴,就站起來準備到衛生間里喝口水。這兩天,他渴了都到衛生間里接水管里的自來水喝。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這樣落魄,落魄到用手接水龍頭里的水喝。
水管里的水冰冷刺手,他用手捧著水送到嘴里喝了一口,冰涼的觸感從嘴里,蔓延到喉嚨,然後到胃里。他又用水洗了一把臉,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了些。他又想起了念秋,不知道在這雨天里她會做什麼。
似乎是疏忽,衛生間里的窗戶並沒有鎖死,他推開窗戶,想看看外面的風景。窗戶剛一打開,風夾雜著雨滴灌了進來,鑽進了他的身體里,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雨下的很大,雖然沒有夏天的雨那麼狂躁,但是這連綿不絕的玉珠連成了一道雨幕,自有一種秋天獨特的意境。
在這連綿的玉珠中,他看到一個高挑的女孩站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她的全身都被雨水淋濕,長長的頭發**地貼在身上,水汽像白霧一樣籠罩著她的周身,似幻覺,又似真實,從遠處看,她的整個人與這冰冷的風雨中融為一體。
遠慎的心突然跳的很厲害,放在窗台上的手微微顫抖。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念秋怎麼會在這里?
他揉了揉眼楮,可是這個身影如此熟悉,熟悉地閉上眼楮都可以感覺打破她的氣息。他難以置信地低呼一聲念秋,跌跌撞撞地跑出衛生間。他想出去,可是無論怎樣用力地踢打書房的門,都絲毫不見裂縫。名貴的紅木門紋絲不動地立在那里,擋住他的去路。
他心急如焚,這麼涼的天,這麼大的雨,她怎麼可以這麼傻,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乞求他們?他又跑到衛生間里的窗戶前,心痛地看了她一眼,他想喊她讓她走。可是,剛張開嘴,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來一點兒聲音。
他看到她單薄的身體在秋風瑟瑟的涼雨中左右搖晃,卻仍舊咬著牙堅持站在那里。他的眼楮刺痛,頓時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淌在臉上。
這個時候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一定要見到念秋!也許是急中真能生智,他竟然很快就找到了方法。
也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念秋全身上下都被淋透了,沒有一處地方是干的。最初的時候她覺得很冷,後來也就冷得麻木了。全身上下只剩下胸口處的那一顆心還在跳動,顯示她還活著。雨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一絲暖意,微微動一下手指,都感到困難。
哥,你在哪里?
她望著天空,天空陰沉地仿佛要掉下樓來。雨水很快模糊了她的雙眼,朦朧中,她仿佛看到了遠慎,他的笑容如此溫暖,她頓時感覺到了一絲暖意,她伸出手來想觸模他的臉龐,手剛伸出來,他卻如泡沫般消失地無影無蹤!
哥,難道真的再也看不到你了嗎?
她絕望地心口處劇烈地疼痛起來,痛的整個身體都痙攣起來。
「念秋,念秋…」恍惚中,她听到一聲聲急切的呼喊。
那麼熟悉,熟悉地仿若滲入自己的骨血中,她驚征地抬起頭,卻發現自己整個身體都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是她眷念的懷抱,是令她臉紅心跳卻心心念念的懷抱,如果可以她寧願在這懷抱里長睡不起。
「哥,哥,哥,是你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不敢相信此時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遠慎!
「是我,是我,念秋!」遠慎心痛地在她的耳邊低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你知不知道這樣我很心疼?」
「哥,對不起。」她流著眼淚,把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頸處。
他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中,緊緊地抱住她,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泄心里洶涌的情意。似乎只有擁緊她,才能找到生命的意義。
在這冰冷的風雨中,他們像是久別重逢的情侶一樣,緊緊擁抱在一起,抱頭痛哭,雨水落在他們年輕的臉龐上,已經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淚水了。
顧修明怎麼也沒有想到遠慎會如此瘋狂,瘋狂到連命都不要了。
當顧霜月慌慌張張地上樓跑來找他,語無倫次地說,「爸爸…爸爸…哥,哥竟然出來了!」,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書房里的門加了兩把鎖,現在鑰匙就在他手里,沒有他的命令,他怎麼可能出來?唯一的出口就是書房的落地窗全部采用最新防盜技術,縱使打破玻璃,里面的特殊縴維也會將所有的碎片牢牢地粘合在一起,重新組成一張巨大的防盜系統。再說,即使落地窗可以打碎,這麼高的距離他也不可能跳下來,除非他不要命了!
然後,他還是下樓了。
因為他听到李玉珂的驚叫,那麼淒厲,那麼絕望,將他的心撕扯地七零八落。
他跟著霜月慌慌張張地跑下樓,跑出客廳。李玉珂和顧永賀都在走廊處,他的眼楮越過她們,看到了站在庭院中央的念秋和遠慎。
偌大的庭院全是草地,他們就站在中央,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冰冷的雨水淋在他們身上,他們絲毫不在意,如同熱戀的情侶一樣毫無顧忌地擁抱在一起。他甚至看到遠慎輕輕地在念秋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即使隔著十來米的距離,他仍能感覺到遠慎看念秋時那深情而熱烈的眼神!
他心慌地仿佛世界末日就要來臨!
縱使他想盡辦法,不想讓他們見面,可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相擁在一起。
渾身濕透了的吳叔,拖著一根腳脖子粗的長繩走了過來,猩紅色的長繩浸滿了雨水,邊角被剪得亂七八糟,但是還是能看出原來的顏色和形狀。
顧遠慎竟然把窗簾做成了繩索,然後順著繩索從衛生間的小窗戶跳了下來!
李玉珂心慌意亂,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冷傲和霸道,臉色慘白地望著遠慎,望著他將念秋緊緊地擁在懷里,驚恐地全身都僵硬在一起。
「遠慎,你怎麼能這樣?」李玉珂大叫一聲,剛想沖進雨中,將他們強行分開時,顧修明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他沉靜地對她說,「算了吧,就縱容他們最後一次,讓他們給彼此留一個最後的回憶,從明天開始,有他的地方就不會有她,有他的地方也不會有她。」
李玉珂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顧修明無可奈何地搖頭,他轉身,正好對上顧詠賀顧慮重重的眼楮。他堅定地對她說,「下周二,念秋必須要坐上去法國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