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韓三笑重復了那句話三次︰紅顏,原諒我。
這紅顏一定是個女人,都說人在最脆弱的時候能想起的都是最重要的人,這個女人一直在韓三笑的心里,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跟我們提及過——
天翻肚白,韓三笑翻了幾次身,似乎比之前要利索很多,我也實在是累了,確定他耳朵沒有再出血或者發燙後,我裹著氅子輕輕地離開了,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小十一郎也站了起來,搖著尾巴像是在送我,我微微笑了笑,雖是畜牲,卻很通人性呢。
破曉時的小鎮安靜如水,初秋的風吹來像冰蠶絲撲在了臉上,帶著絲絲的濕滑。
拐出巷口的時候,我看到村口的遠山彎道上有道黑影快速地飄過,那黑影很縴細,也很優美,怎麼像是宋令箭?天都沒亮,她是要上山麼?她一天到晚都在干什麼?神神秘秘的,連韓三笑病了都不願多守一晚?
我盯著那黑影出神,完全沒顧腳下,蹌的一聲差點被什麼東西絆倒!
「當心!」
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男人,動作快而溫柔地將我扶住了。
我轉頭看了看,這男人披著衣氅蓋著氅帽,高出我半個頭,陰暗的光線下只露出了一對漂亮清秀的眼楮。
「謝謝……」我盯著男人的雙眼,總覺得似曾相識,但我確定這個男人不是鎮上的——又是陌生臉孔?
男人也沒閃躲我的打量,輕彎著雙眼輕聲問我︰「踫到姑娘正好,請問縣衙怎麼走?」
我指了指西邊衙門的方向,道︰「直走穿過花原是最近的,不過——」
男人松了扶著我的手,抬了抬拳道︰「多謝。」說罷轉身往西走去。
我還沒說完呢,不過——西花原詭異,獨自行走還是不要路過為妙——
——不過——不過縣衙里頭空無一人,你去了也找不到人——
但是男人已經走遠,他明明走得很慢,但一晃眼已經走得很遠了,暗色的氅子像墨一樣溶在了初秋的晨曦中。那對漂亮清秀的眼楮一直在我的腦海里晃動著,時而微眼微笑,時而呆滯渙散,攪得我頭痛異常。
一到院子,我就像崩緊的弦突然松了,全身無力,倒在床上沒消一會就睡去了。
我還做了個夢,夢里有韓三笑心里那個叫紅顏的女人,她坐在柳枝上晃動著輕巧如蝶的小腳,長長的裙擺隨著她的腿在空中飛來晃去美麗如霞,我抬頭看著她,陽光將她的絕世容顏藏在了懷中,分毫不讓世人瞧見。
我問她︰「你叫紅顏嗎?
女人咯咯笑著,那聲音清脆動人,光是听著聲音都讓人沉醉,她沒有跳下枝來,高高在上地反問我︰「你就是燕飛麼?」
我點頭道︰「對呀,我是燕飛,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又反問我︰「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可從來沒跟你見過面。」
我回答道︰「我听韓三笑叫過你的名字,你對他來說很重要。」
紅顏停止了晃腳,長長的發絲隨風散在手背上,像夢般輕囈道︰「你怎知道我對他很重要?若是我對他很重要,他又為何與你們在一起?」
我苦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只是走累了,要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一停,然後再去找你。」
紅顏又笑了,這次她的笑聲不再清脆動人,而是低沉沙啞,森然有怨︰「這破地方也配稱上山清水秀?若是真的山清水秀,又怎能生養出你這樣一個病癆子來?我光是聞著你身上**的死亡氣息都聞夠了。」
我一愣,來不及接受這突然的轉換,盛滿陽光的枝頭突然陰雲密布,彩衣霞帶的紅顏更是烏衣青衫,她像箭一樣蹦地一聲坐枝上射下,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臉冰霜的宋令箭,她盯著我狂妄尖銳地笑起來,笑聲一圈圈地將樹葉扯落,狂風暴葉將我瞬間淹沒。
一只手從葉圈中伸出,頂著狂風,我看到手的盡頭那對漂亮清秀的眼楮,他對我說︰「別怕,有我在。」
我咻的一聲坐了起來,掐滅了夢鏡之圈,也驅離了不可知的這些恐懼,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為什麼出現在我的夢境中?那對眼楮為什麼我會覺得那麼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