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娘，是你麼？」巷子不遠和，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這聲音溫弱如水，所以半點沒有刺激到我緊張的神經，反而像一掬涼泉，將我心中的恐懼之火澆滅了。
我拭了拭因為驚恐而滲出的眼淚，抬頭一看，說話的人已在我面前——
鄭小姐？
圈圈正扶著這千嬌百弱的千金小姐，盯著我道︰「小姐，是燕老板沒錯呢。」
鄭小姐看著我輕皺了個眉，雖然圈圈總貼身伺侯，但她似乎不是很喜歡，總是找事情支開圈圈，這次也一樣︰「你跟轎夫們說一下，我有事跟燕老板交代。」
可是圈圈卻沒走，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厥著小嘴似乎不願意走開。
鄭小姐也不理她，微俯，遞過一條巾帕道︰「方才去找燕老板沒在，差點擦了肩。身子還好麼？」
我看了看巷口處，站著轎夫，放著轎子，轎上還懸了燈籠，暖暖亮亮的。
有了人氣，我一下就緩過勁來了，接過巾帕擦了擦一臉的冷汗，還有滲落在臉上的淚漬，有點難為情︰「謝謝關心，身體還好，正看這天氣好出來走走，反而讓鄭小姐撲了空——你怎麼親自來了？」
鄭小姐認真道︰「我娘有找過燕老板麼？桌布角的蝴蝶不用金線繡了，蝴蝶的樣式——」
圈圈見我們在說喜繡的事情，也實在沒什麼耐心等著，垂頭退出了巷子。
圈圈一走開，鄭小姐就閉上嘴不再談喜繡的事，我追問道︰「蝴蝶要什麼樣式的？展翅飛的還是……」
鄭小姐微笑著搖了搖頭︰「不重要，細微末節的，會有幾個人去注意到？」
奇怪了，剛才明明是她自己要提蝴蝶的樣式，怎麼突然又不提了？我笑道︰「怎麼會呢，那是鄭小姐的婚事，自然要細致入微，完美無缺了。」
鄭小姐淺淡一笑，解下自己的披衣圍在了肩頭，涼涼道︰「若是幸福真能由這些表相獲得，那這人生豈不是太簡單了？晚秋天涼，燕姑娘小心身體為上。」
肩頭一陣溫暖，我感動道︰「謝謝。」
鄭小姐暖暖地看著我，眼里閃爍著我不解其意的快樂︰「我娘出鎮去了，這些天若是有什麼事，我會自己來跟燕姑娘說的，也不用煩燕老板來回跑。」
我點了點頭，心道這樣最好，這溫柔解意的鄭小姐可比那嚴謹挑剔的鄭夫人好伺候多了。
「小姐，天色不早了……」遠處的圈圈又犯上傻勁，焦急地摧道。
鄭小姐瞪了圈圈一眼，圈圈縮了回去。
我笑了，她倆有時候都不像是主僕，倒像是一天到晚在鬧別扭的姐妹。
鄭小姐臉頰微紅，抿著嘴道︰「叫燕姑娘見笑了，這個圈圈，就是老不懂事，口沒遮攔。」
圈圈的確有點直愣，但也挺率直，比熊媽那麼有城府的人總歸好很多。
「我先回去了，保重身體。」鄭小姐突然不安地四處看了看，說，「天快黑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一個人在外，總是不安全的。」
燕飛點點頭道︰「這披衣——」
鄭小姐道︰「我轎上還有，你若是喜歡，送你也好。」
我不習慣受人好處，搖頭道︰「鄭小姐好意心領，下次我洗干淨再送回頭。」
鄭小姐嘆了口氣，顯得有點失落︰「恩，方便再說吧。」她裊裊離巷，巷口轎上的燈光將她的背影照得即美且孤，對這大小姐，我從來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憐意。
趁著他們還在，我飛快地裹著披衣借著燈光跑出了巷子，鄭府的轎子走得好慢，好像故意要讓我借著燈光走回家一樣。
轎子一直走到我家院所在的巷口，圈圈道︰「燕老板，我家小姐說送你到這里，天黑了，我們往西走還得繞個小道，就不再送進巷了，不然我也要害怕了。」
我愣了愣，難為情道︰「謝謝鄭小姐——也麻煩各位轎夫大叔和圈圈了。」
圈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轎夫按走程算銀子，天黑了還能加點工錢——」
鄭小姐轎里道︰「圈圈，閉嘴!」
圈圈閉上了嘴，還莫名其妙地厥嘴看著簾子，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喝止。
鄭小姐微掀了個簾角，溫聲對我道︰「在此別過，告辭了。」
我點點頭，轎子轉了個向往回走，鄭小姐的簾角一直沒放下，但她卻沒有在看我，而是一直深深地看著巷子，好像在期待著什麼一般。
金絲雀，掌中明珠，不知人間冷暖，不懂生活艱辛無奈，但金絲雀深瑣金籠，明珠緊握于掌，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自由。其實人天生都有自由的追求，只是有些人一出生便被抹殺了這種天性，想要再飛翔已經太難太難……